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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丰园翠色绵绵,朱门重新上过红漆,红绿衬着,比起大夫人的晓翠苑有人气,独独门外的兽环依旧怒目而视。
园里别有洞天,两明两暗的房间有石子小路、竹林蜂桥、假山小溪相缀,曲折回廊下是白石砌的阶梯,廊上卷帘错落,大红灯笼间隔着。
走到拐角,迎面来的是小桃与小红,小桃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牡丹犬,芸香两人忙福身,说明我的来意。
小桃刚要开口说话,小红便拉住她,冷笑道:“别掺和,这是大夫人派来的人,省得有了不对,某个人把屎盆子扣在你的脑袋上。咱们还是带元宝看大夫去。”
怀里的狗吠了声,小桃抚了抚狗,不说什么,两人擦肩离去。
到一明亮雅丽的屋外,芸香按我说的停在廊下,向里头通报了一声,里头稍微有些动静,她急忙跑下台阶,和我站在一起。
一只白玉青葱手掀开棉帘,婀娜步出,春兰身上穿得鲜艳,看过长丰园一众衣着暗淡的丫鬟,她显得尤其特别出众。
“这位不是厨房会破案的女青天么,几日不见,高升到大夫人院子里做事了?”
我福了福身:“见过春兰姐姐,祝姐姐新春吉乐如意。大夫人命我来给五少爷送药,这是太医院给三少爷开的白玉膏,专治刀箭伤口。另外一包押——。”
“不用多说。三少爷去乌海小半年,你手里的白玉膏怕是老药膏子了,大夫人若有心睁大眼睛看看,我们长丰园什么都不缺。药膏不缺、银钱不缺、虚情假意更不缺。”春兰打断我的话,缓步走来,刻意拿帕子往我脸上一甩,“好呛人的臭味,妹妹快些回去,仔细熏臭了我们园子。”
说着伸手要打瓷瓶,我往后一闪避开她,堆起满面笑容:“春兰姐姐,药膏不是女子脂粉,好不好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能否有效用。太医院的白玉膏可以封存五年,说不上是老药膏子。如果已有好药对症,五少爷伤势无大碍,姐姐觉得药膏碍眼难闻,我带回晓翠苑便是,何必打碎好药,岂不白白糟蹋。”
春兰忍不住笑了笑:“是我忘了,打狗也要看主人。”
好一句阴阳怪气的‘打狗也要看主人’,药膏、押岁是大夫人的一片好心,世上永远不缺把好心当作驴肝肺的人。“春兰姐姐不大去晓翠苑,不知大夫人院子没有养狗,只有一只黑猫。我方才来,见小桃姐姐怀抱着雪白可爱的狗儿,想是二夫人园子里养的狗。”
芸香没听出我话中的意思,憨憨一笑,接了话茬:“苏姐姐,那是我们夫人最爱的元宝,还会作揖,特别有趣。”
春兰听出了话中话,蛾眉倒蹙,沉声道:“上回算计我的事妹妹是忘了?劝你小心是为你好,新年伊始千万不要想不开,撞南墙。”
她这是在威胁我,可我不是李燕儿,不会任她鱼肉,我直视着她,福了福身,正要说话,屋内传来一声色从容的男声:“春兰,少爷让你把大夫人的人带进来。”
春兰闻声一愣,旋即抹去脸上的阴沉,换上笑容,高高挑起棉帘:“妹妹,屋里请。”
屋内极暖,四周金玉珠光,陈设奢而不俗,自有清幽雅趣。
地上铺的织金大绒毯,摆的不是翠玉渡白花雕,便是海象牙雕成的飞马踏燕,十二组翡翠小盆景整齐地排列着,翠绿翠绿。书桌上摆着名品文房、四屉红漆笔匣打开着,二三十支笔存放在内,匣左右雕远山近水,林木掩映,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一排印章齐整置放,十来方宝砚,古今典集数册,左面墙上挂的是《步溪图》,山风飒飒,意境高远。
五少爷坐在床上,上身褪了一半衣裳,袒露着伤口,冬青恭敬地立在一旁。床边小案上放着各式药膏、药丸,甚至取药、抹药的一组工具也有。托盘中放着几条沾过血迹的帕子,盆中的热水仍在冒着热气。
我福了福身:“大夫人命奴婢前来送药与押岁,特意交代奴婢问问少爷可大好。”
五少爷展眉笑着,脸色不似那晚苍白,伤口处的红肿已经完全消退:“我很好,有高人名医相助,过几日就能痊愈。届时再到母亲那请新年的安。”
春兰进到屋中,温柔一笑:“少爷,该上药了。”
五少爷对冬青使了个颜色,冬青径直走到她面前,道:“少爷滴水未进,想吃碗你做的面,速去速回。药,我给少爷上。”
“可是……。”
“可是什么?”冬青一问,春兰似乎很是忌惮这位随从,不多说话,微微福身后退出屋子,人却站在屋外并没有离去,糊窗轻纱隐隐透着倩影一方。
五少爷望着窗外春兰的身影,若无其事地问:“母亲送的是什么药?”
“回少爷,是太医院开的白玉膏,已经用绍兴酒化开,挑些膏子直接涂抹在伤处即可。”
春兰听了会屋子里的动静才离开,看样子他是故意支开春兰。我把瓷瓶与押岁一同放在床边的小案上,继而福身告退,五少爷一个箭步而来,扣住我的手腕,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吓了一跳,抬头时只见他嘴角含着笑,轻声道:“别走。”
“太医院的药笺上写着每日外敷三回,忌口鲜辣腥膻。”我边说边试着抽出手,可是他扣得实在太紧,无奈之下企图掰开着他的手指,却一个也掰不开,“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赤红着脸,有些失神:“的确有,你能替我上药吗?”
“还是少爷的随从——”我扭头一看,冬青早不在屋里,诺大的屋中只有我和五少爷,这,我不禁吞了口唾沫。既然是询问而不是命令,我非长丰园的丫鬟,不是非要做,“奴婢手脚粗苯,不会上药,深恐弄疼少爷万金之躯,还是等春兰姐姐回来给少爷您上药吧。”
他动了几下嘴唇,小声说:“你若手脚粗苯,没有谁细心。”说罢,缓缓松开我的手,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条红络子,正是我丢失的那条!“戴到如此老旧你还不肯丢弃,想必是重要的物件。”
原来掉在船舱中,我还以为再找不着了!我紧紧握住红络,娘的络子竟然失而复得,心头微微酸楚:“是,它对我来说很真的很重要,多谢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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