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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进宫中未归,老太太从黄荣处得知,做的头件事是差魏妈妈来,再三再四吩咐院里闭门,所有人不得走漏消息。结发妻子被自己的亲妹妹囚禁在宫中,温将军那,一点动静也没有,一切如常。
隔日,汪嬷嬷去过几回庐州堂,温将军的人把她撵回来。再去寿康堂,挨了老太太的斥责。老泪纵横归来,看见桌上厨房做给大夫人的斋菜,又哭了一回。
年氏及一干丫鬟全数被温擎章轰回年家,刚刚有了妹妹,虎小日日窝在柳姨娘那和逗妹妹玩,因此大夫人未在院里,他还不知晓。晓翠苑冷清万分,院门紧闭。
婚事紧锣密鼓筹备当中,只有三天时间,这是第二天。
我丝毫没有待嫁的喜悦。
素秋、汪嬷嬷两人伺候大夫人多年,尤其是汪嬷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信也不敢信,最后不得不信。一块粉饰的假面具,掉落之后,满目疮痍,许多不堪与无奈,登时四散如猢狲。
再荒诞,再冷漠,都是人性,甚是他们的本性。
午后,老太太屋里的春蝉送来凤冠霞帔,盖头喜服等物。晓翠苑里无人有心招待她,春蝉象征地说几句吉利话便离开了。
不久后,再次响起敲门声,素秋出去回拒,回来时,汪嬷嬷问是谁,她只答是五少爷。
我蓦然抬头,环顾凄凉幽静的院子,风过无痕,雁过无声。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回到最初的起点。
傍晚,金辉霞光,温冲从宫内当值回府,一身石青云缎官服,怀抱官帽,帽上鲜艳的孔雀翎与朝珠交相辉映。
我从楣上站起,跑到他面前:“见到夫人没有?”
温冲闷哼一声,摆了摆头。
我心里不由一凉,连夫人一面也不肯温冲见!舒贵妃究竟要做什么!明天,明天便是我和温冲成亲的日子,这满西院的喜字红灯、红绸锦华,难道还能有假?
“若明天还是不见夫人,我要同你一起进宫,向舒贵妃要人。他人坐视不理,我们不能死守空等。”
温冲目光幽暗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宜操劳多虑,有的事,还是交给男人来做。”
“什么男人女人?男人能做的事,女人未必做不得。若非有人抱着这样的心,夫人岂会滞留在宫中。温敬元,此时此刻你要是怂了,行脓包的举动规劝我,那么我苏因果看不起你。”舒贵妃狠绝毒辣,没有见到夫人,没有确保她是安全无恙的,我无法放心。
多一分时间,大夫人可能多一分危险。
檐下的素秋摆手疾步走来:“小声些,别说这样犯上的话。”说罢,素秋往东厢瞄了一眼,“大少爷要是听见,又该发脾气。”
温擎章吗?他除了郁郁寡欢,独守妻儿,服从配合老太太的心意外,何曾为夫人着急过一时半会,甚至还斥责汪嬷嬷。那个衣不解带伺候三日的孝子,解开一层表皮,竟然是这样的里子。
一个温家的老仆人也比他这个亲生儿子强。血浓于水,奈何是漆金粪桶。
“求自保,以牙为牢不说话是下下策。要想治罪,别人从任何一窍都能挖出东西来,闭牢嘴巴,眼睛会出事,耳朵会出事。素秋姐姐,麻烦你带着小环、月华前去取饭菜,嬷嬷要吃点东西,你们也都吃点东西。”我冷冷一笑。温家如同老树,蟠根错节,我恨不能铲开这些泥土,好好看清楚,这些根的源头,尽在何处。
素秋撇过头,抹去泪:“你是夫人的好日子,三奶奶,你受累了。”
“去吧。”我冲她微微一笑。
温冲身有战功却无实权,事关舒贵妃且挂累着温家,何况高门大户做事,讲究牵一发动全身,保守保守再保守,能圆则圆能满则满,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往肚里吞。
回头时,温冲微微眯起眼,似在打量我:“这是你本来的面目?”
我一怔:“什么本来后来,我就是我。”
我们坐在夕阳的廊楣上,看着漫天金云,夕阳西下,不禁觉得凄凉好笑,心想:世上还无我与他这样的新郎、新娘,脸上一丝欢喜没有,愁而再愁。一点不像是新婚大喜的样子。那么那些真正欢喜成亲的新娘、新娘们,又是哪样的?
“喂,温敬元。”
“嗯?”
“明天我们要拜堂成亲,结为夫妇了。”
“你后悔了吗?”
我叹了口气:“谈不上后悔,只是意外,意外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嫁人,更没想到,兜兜转转,嫁的还是你。此情此景,成了一对新苦命鸳鸯,这多好笑。小时候,我的祖父常常给我讲白娘娘报恩的故事,他说世上的夫妻之所以今做夫妻,是因为要了结上天注定的孽缘,累世情缘生出累世孽缘。那你我,是前世谁欠谁的情孽?”我自嘲一笑,拍拍他肩头:“你有得是机会,下一次好好表现,争取做个快乐的新郎官。”
温冲觑我一眼:“胡说!你要的我能给便一定给你,给不了,想方设法给你。荣华富贵说不准,一生不纳妾,只你一人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
话虽然有几分悦耳,可是男子这样的誓言,不到两鬓斑白不能断定真假,姑且听听,欢喜片刻。“荣华富贵说不准也得说准,总不能嫁个人,还要我抛头露面讨营生,家里穷得一个响也听不见吧。”
温冲微微一愣,忽然放声大笑:“我还没穷到这个地步。”
“既要做夫妻,我不绕弯子直接问你,那位宫里的娘娘,是否有意拉拢过你?”
“既要做夫妻,我不绕弯子直接答你。是,开出的条件还很诱人。八皇子算是那群歪瓜裂枣里有些才具的一个,奈何前头排着五个活人哥哥,要轮,且轮不到他。只能用……这儿。再,靠人。”他点了点我的头。
我拨下他的手:“彗安的刺客,是谁的人?”
虽然是问,但直觉告诉我,和宫中脱不了干系。那柄机甲弩,与那回小巷中所见的一模一样,只是架的并非六棱梅花箭。
温冲眉心拧起,闷声道:“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知道。”
“身为棋子,总有权利知道,握着我的双手是何人吧?对方的目标是夫人,是否来历不寻常?”
“涛州巡抚陆庭槐。你提供的画像帮了大忙。”温冲哑声道。
他若只提陆庭槐,我压根不知是谁,涛州巡抚四字,令我如鲠在喉。二夫人,也姓陆,哥哥正是涛州巡抚,年年温府里与上贡宫内同茬的狮峰皆由涛州巡抚那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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