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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眼色惊恐但话语从容,仿佛即便是豫王的人寻上门亦是她意料中事。
我示意钱忠放下手里的刀,往后退了几步,道:“我们不是豫王派来的人,和豫王没有任何关系。”
妇人并不肯信,右脚往后挪了挪撞到孩子鞋头,那孩子窜进屋子里,没多久提了把劈柴刀出来,个头不高声音却极其有力:“你们敢动我娘,我就和你们拼了!”
妇人当即扭过身,用木棍往孩子腰上一挥,闷闷地一声。
那瞬间,借着手中与屋中呼应的灯影,使我看清妇人转身前脸上闪过的焦急,与那夜船上大夫人的眼神十分相似。我忙取出信,“嫂子,我们真不是豫王派来的人,不会为难你们。你若不信,这封信在此,托孩子送信出来的人正是我的朋友。”
小孩从他娘身后探出头,声音小小地说:“手里的那个信,拿过来我看。”说罢又警觉地指向钱忠,“他不许过来,只能你一个人过来。”
我便上前把信上的兰花指给他看,还有那个小小的手印。
妇人几回询问的眼神,直到孩子点头才算松一口气,而后泄了全部精气神似地,背躬着叹粗气。
看来袁芳的信给这对母子带来了麻烦。
我悄悄望向钱忠,对他伸了伸手。钱忠直直地盯着我,无声道:“要多少?”
“所有。”
钱忠嘴角勾出浅浅一道笑,目光凝视在我的脸上,两手已把钱袋已摘下,又把身上携带的几张银票拿了出来。
“求人救命的信我家孩子给你送去了,你们不要再来。我是平民老百姓,一心想过平安的日子,求求你们,王爷我们如何能招惹得起。”夫人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棍子也从手里滑落,哽咽着,“我的孩子心眼好,想救人命而已。”
男孩见他娘亲哭了,把刀一丢抱着娘亲不说话。
豫王爷,皇上第八子,朝中多少权贵尚且忌惮畏惧,何况乎这对母子,他们不过是豫州高阳县城之中一对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四年前我早已见识过一手遮天的权利可以轻而易举碾死一只蚂蚁,拂去一颗尘埃。
我从钱忠手里把钱袋和银票通通拿来,上前轻轻拍着妇人的背。
妇人似乎被我的举动惊着,愣了好一会哭得更加大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孤零零地住在这个地方,想必心里少不了不可道人知的委屈。
我等她哭完,方开口:“我的朋友被囚禁在王府中不得脱身,恐怕有性命之忧,万般无奈写信求助,这封信是他的一线生机。如果不是你的儿子,信到不了我手中。大嫂,豫王爷的确权势滔天,你要放不下心,且带着孩子到别地落脚,这些钱足够置办些田宅,安好地度过几年。我再留下一处地址,往后你母子二人有难处只管写信告诉我。”
妇人低着头,“得罪王爷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我的儿子给你送过信,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此话不假,天下是姓赵的天下,哪怕是天涯海角,你们母子俩还是无路可逃。”一旁的钱忠幽幽道。
妇人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眼圈再次泛红。
钱忠!
我眉心不断拧紧,恨不得挥他一拳。都什么时候,还说这样的话。
“想要你儿子活命长大成人就拿着这袋子钱逃到雁关度,只要能到雁关度,你母子俩还有大把活命的机会。”钱忠一边说着一边将脖上的玉坠摘给妇人,“连夜走,在雁关度吃沙子也比在这里丢命强。”
我不禁怔住。
他身上从没半点值钱的东西,唯独一圆玉坠值些钱,平时系着红绳套在脖上贴肉戴着,很是珍惜的样子。现在竟然摘下来给母子俩凑盘缠。
妇人见到玉坠当即脸色惨白,异样的目光在我和钱忠脸上来来回回,忙忙点头,向身旁招手道:“娃啊,来磕头,我们娘俩的命算是保住了!”
男孩绕到前头,看着他娘手里的银钱,扑通跪了下来。
我最见不得人磕头,扶起他,看着那双小而明的眼睛,问:“我的朋友把信交给你时可说了什么?”
“我……我……”男孩支支吾吾,回头看看他娘,以眼神寻求回应。他娘亲点头后方转回头,呐呐开口,“我没见过姐姐的朋友,是……是……是谦叔让我把信送去财神客栈,交给一位从京城来的苏夫人。”
“谦叔是?”
男孩止不住颤栗,无法回答。妇人上千蹲下身子把孩子拥进怀里,手在孩子肩上来回摩擦着安抚,一面抬起头回答,“城中收尸人,王妃身边的婢女死了,他进王府收尸。”
“这人现在身在何处?”
“死了。”
妇人说罢拥紧怀里的孩子,把头用力地往下埋。
热热晚风吹在身上丝毫不能够温暖身体,寥寥两字足够了,不需再多形容。要不是有前车之鉴,孤儿寡母最初见我们到访时怎会是慷慨赴死的防备模样。
已经给这对孤儿寡母惹了关乎性命的麻烦,我不忍再多问,他们每多说一句,皆是用一点点自身性命换来的。
今夜城中忙着庆祝,不能再耽误他们出城的绝好时机。
想到这里,叮嘱他们母子及早出城后,我和钱忠便回城里。
今夜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绝好的时期。
进入城中,又是一派喜庆景象,灯光如昼,欢呼庆祝,弹曲击鼓,无一断绝。
灯笼中的花烛灭了,我们走到一家花灯铺前,钱忠买了花烛还与店家要来火绒重新点燃。
我盯着他看,心想既有余钱,他何必把珍视的圆玉坠给那母子俩。
钱忠横了我一眼,道:“为善不得留些底钱?回去无钱坐船你要走回京城不成。”
我仍不说话。
钱忠以为我恼了,低笑着无声道:“怪只怪你拟的卖身契上没有要求我言听计从。”
“多谢提醒,回去立马添上。”我呵呵一笑,同样以口型回复他。
钱忠笑了笑。
走出铺子再次挤进拥挤的人潮,已无需辨路,人潮推挤着每个人往前走。
钱忠笔直地站在我身后,两臂向前微微曲着,把我护在由他手臂圈出的小天地里。
不断向前的人潮中我不能停下步子,四面挨挨挤挤,连我手里的灯笼都被挤得快成薄纸一张,他的手灌泥浆般仍是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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