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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会。”我将碗搁在几上,拿出帕子为她擦擦脸。
“我怕你们不喜欢我……。”苏瑶说罢剧烈地咳嗽起来,急忙捂紧嘴巴,等咳过,直着身子坐得板正,看了我一眼,“大姐姐,我想娘,我想二姐姐。”
我停下手头动作,低垂下眉眼望着她,屋里仅有一盏灯烛,依旧能看出苏瑶黯然的神情。
“想念家里不过常事,不是说不得的罪过。今儿吹了风,嗓子难受?”
苏瑶乖巧地点了点,脑袋缓缓靠近,额头抵在我的手臂上。
屋里静寂片刻,苏瑶细软的声音轻轻响起:“大姐姐,你真好。”
我笑着拍拍她的背,“瑶瑶,不论发生何事,你都是我的妹妹。你已身在京城,苏克寒便是追上京城,我自有办法料理他,不需再忌惮害怕。不喜爱的事物大可说明,大小事物上,不要一味委曲求全。”
“好。”苏瑶眼睛亮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环的身影从窗格前闪过。我将木箱收起的功夫,回到外间饭菜均摆放齐整,三人便同坐用饭。
廊上灯笼黄澄澄的光暖洋洋的,无风,稳稳洒满小院,屋外的风雨不知是何时停的。
吃完饭,小环寻来叶子牌,拉着月华和苏瑶一块玩闹,几人又笑又闹,难得苏瑶欢喜,我同着她们一块玩。没过多久,杜家嫂子来了,直说是钱忠请来郎中要给苏瑶诊脉。
一行人到前庄,钱忠不在,独小七哥与七嫂正招待。这位郎中有些年纪,但老当益壮背着医药箱直站在屋中,鹤发红光,极有精气。
“姐姐,我不想看郎中,睡一觉能好起来。”苏瑶拉住我的手,粉嫩的小脸露着担忧。
“三小姐如小姐一样怕吃药不成?”小环笑道。
“不怕的。月姐姐给你取糖蜜饯去,一会佐药吃。”月华笑得温婉,瞅了我一眼,又道:“你大姐最怕吃苦药,倚着这个法子喝过几回。”
苏瑶眨了眨眼,终是眉眼弯起。
小七嫂听见我们在门外说话,边说边往屋外走,见到苏瑶便拉手,搓揉着苏瑶的小手直笑:“大姑娘害怕吃药啊?听嫂子的,伸长脖子一吞的事。”
号过脉,老郎中淡淡瞥了我一眼,蘸笔墨在纸上书写,眼与手是两意。
“小小年纪忧思过甚,日常好好将养,老朽一方药能医治得了病,医治不了心。”话音刚落方子写成,老郎中将方子交上,七嫂忙接过。他又从药箱小匣子里取出几味药,包入掌心纸张上,一来二去包好两包,重重按在桌上。冷冷瞥了小七哥一眼,“劳送老骨头一把。顺带转告请我来的那位小哥,再有胡言乱语虚大病情,老朽便不再来。”
屋里人互望一通,不知老郎中为何如此不悦。只有小七哥心领神会,一头拍着须遛马屁一头把人往外领。
外头响起驾马哒哒声,七嫂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说:“还是我们钱小哥的鬼主意多,能从城里请来郎中。东家,这事他可是办得不容易。”
“钱忠人呢,怎么不见他?”
七嫂子笑着回我:“他冒着大雨进城淋成了水猴,这会在屋里擦身换衣裳。”
堂中各散,小环前去煎药,月华与苏瑶同回房内。我合上堂门,昂头是一汪浓墨般的天色,雨后的夜,四处泛着水光。想着七嫂的形容,双腿挪个方向,沿着长廊去往钱忠屋中。
钱忠宿的是杜老伯未修建的老屋,打从庄子建起一直以来没有修整过。下了一天的雨,院里又静又湿,闷闷粘粘。
门虚掩着,还不曾扣门,门忽地打开。钱忠两手撑在门框上,淋湿的发高高束起,眼神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明亮清澈,上衣胡乱披了披,系带尚垂着。一股浓郁的芳香从他背后飘散出来。
“你——”
“我——”
近乎同时开口,我忍不住笑了。
钱忠眼里闪着温和的笑意,“谢我来了?”
“料事如神。确实是来谢你,冒着雨进城为我三妹找郎中。才封的城,废了不少功夫吧。”
“不过是站在城外守株待兔,等着出城看诊夜归的大夫。你妹子身子如何,是否染着风伤恶寒?”钱忠抬手边系着衣带边问。
我摇了摇头,“只是思虑过多,身上没有大碍。”
“没事好啊,你那妹子瘦瘦小小,蚂蚁一样,要再病了,你岂不是更没精神管好自己。沁芳堂的点心你吃了没,顶甜,包你喜欢。”钱忠两手就着衣带痛快打了两个死结。
“吃了,糖得我嗓子疼。“想起那盒好看好吃的点心,我白了他一眼,伸手去解他系上的死结,”衣带要这般系,仅想着系时利落简单,解时不觉着麻烦?”
手下的身子一僵,我缓缓抬起头,之间钱忠唇边的笑愈发深。觉得耳根发烫,我立即低下头,支吾地口中说着如何系轻巧方便,不至于松散,解开时愈是方便。手背忽地一烫,是他的手覆了上来。
手掌完完全全笼罩着我的双手,钱忠目光里盛满了话,嘴里不着一字。
“……,夜深了,你睡吧,我还得回去看着瑶瑶喝药。”
钱忠闷闷地咳了几声,“爱看人喝药,不妨多看一个。”
“你也病了?莫非是下午进城奔波淋雨累的?那郎中七哥送回城里,人已经走了一盏茶功夫,现下要找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他的掌心滚烫如火,我试着抽出手,却被他裹得更紧。
“不用找郎中。”钱忠声音压低几分,“药,早已是喝上了。”
满屋的芳香气味愈加浓厚,无风无月更无星辰的夜晚,我与他便这样站着。许久,不知目光该落在何处,一直一直到手背被他手心的热汗浸着。
“七嫂的那番话是受我所托,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钱忠挽起手腕,赫然露出与我一模一样的青块,其中的蛊虫清晰可见,尚能游离。蛊虫刚刚种植入体时,放能游离在肤下。十二时辰后,蛊虫将凝滞在肤下,非毒发不动。
“你!”
“想明白了。”钱忠平静与我对视,咧着嘴笑,带着涩意,“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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