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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地小雨,笼罩于幽暗天空,世间一片朦胧,孤独而幽寂。清冷之中,却透着几分萧瑟,以及落寞,夹杂的是深深劫数。
荒山野岭,古庙独灯,微弱灯火引诱着过客来此歇息。其旁悬河流淌,枯树横卧,融入夜雨之中。
轻微声响惊动细雨,绵绵之下一道佝偻身躯朝山上行去。
纵使雨水冲灌,其身后一条染血道路,洗刷不尽。每行一步,血水混杂于泥土便更艳一分,若是凡人,恐怕早已流血而尽。
终于,翻过山头,青灯摇曳,寺庙已然不远。残缺的头颅以及眼目猛地一颤,可很快,便沉寂下来,盖因那光影之前,有一人横亘其间。
双手抱胸,膝盖微弯,后背靠着一颗古树,形态放松至极,却宛若天堑般地隔开微弱光影。
“此地殒命不落,凡真灵依旧者不死不灭。那对夫妇,那灶台,街上群灵皆是如此。
可你拼劲全力逃离,没一丝妄念,你在怕什么?还是说你也如那武木一般,死去便再没有机会了!”
荒话语轻松,仿佛与邻居闲聊。
马元抬了抬只剩一半的脑袋,嘴角微微一撇,自嘲道“终年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灶神三祭本是为你而来,好一招祸水东引。”
荒却摇了摇头,指向马元胸前残破的骷髅头,言道“不,你错了,至始至终,它才是源头。
你用邪法禁锢女子身形,榨油提香,凝成秘术,种下恶果。
疯厨子们本就是为这一丝浓香而来,跳过我这媒介,直接找到你这正主罢了。”
马元一颗眼睛盯着胸膛,顿时大睁“那贱人留了余香在你身上,怪不得!”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荒离开古庙便仓促间进了酒肆,离开后又被泸烟惦记,更是借机寻到马元。
此香乃十三女子精魄,蕴怒含劫,‘香女’不知用了何手段,竟然以此引得一场劫难。
灶神之祭乃渴求此材,故而相吸相随;遇到马元出手搏杀武木,则有些巧合,其一有‘香女’手段影响,其二亦有金蝉之因。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决定权还在荒的手中。不论是未曾抹除留香,还是引三祭与马元一战,这一切因果,当他站于此处与其对峙,便已明晰。
他需要一个结果,打破困扰已久的迷障。
“我该称你马元尊王佛,还是一气仙马元?”
喝问如平地惊雷,雨夜红闪,可马元单目露出愣神表情,隐隐约约地熟悉传入心头,仿佛隔了千百甲子似地遥远。
“你知道些什么?”半颅狰狞,迷茫中蕴着点点期待,朝荒看来。
荒仔细地盯着他的神情,无丝毫作伪,那惊骇宛若有人在其心上通了一剑,而迷茫岁月剥夺了他的记忆。
“你忘记了?还是说没有开始?”
“你到底知道什么?你知晓我的来历?”马元几乎是咆哮而出。
一个剜心食人的绝世凶魔,如今却像个凄惨无比的疯子,如困兽犹斗,渴望着未知的信息。
忽然,马元静下来,整个人愣在原地,残破面容似那恍然大悟,嘟囔自语“我想起来了……”
雨夜风凉,轻音似鼓,荒顿时没了那轻松姿态,身子直立而起,皮囊都隐隐紧绷起来,细致地听他讲来。
可就在此刻,树洞飞屑,一根焦黑干枯的手臂猛地掏出,直袭荒的后背。袭击之迅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手臂便穿透一层薄皮,狠狠地抓了进去。
马元咧开嘴,奸计得逞地笑了出来。
所谓惊讶,所谓绝望,不过是一场戏,纵使到了这般境地,马元出手依旧阴险狠辣,不留余地。
静,细雨匿声,只听手骨搅动,用力一捏。
“握到了什么?”
无情目光直视而来,荒冷冰冰地看向马元。
能冻结魂灵的火焰,单单一触,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有无数恐怖席卷而来。随后虚无所至,觉与神一一消失。
树后臂膀渐渐失色,隐于无。并且蔓延开来,从马元那已化为白骨地腿,一寸寸侵蚀。
他确实秘法卓越,竟然跨过虚妄触到核心。若是寻常枯骨,即使没有心脏,也会被此法聚集精气神,拟形一颗鲜红心脏,捏碎后魂体皆灭。以实化虚,可称仙法!
可惜,他捏到的是荒的核心,暗淡的燃灯,便连仙人也救不得。
“咔擦!”
双腿虚无,腰身跌落于地,生死间有大恐怖,马元的半颗脑袋也错乱开来,前胸贴着草地,朝那青灯古庙攀爬。
“不!不可能!”
“我还不能死,我不能……”
虚无在不断侵蚀,连血迹都未能留下,渐渐地连腰身都消失,只能靠着下巴扎入泥沼中,不断行进。
“此香乃十三赘壳而成,必有神力,神意无穷……”
口中囫囵,依然有些胡言乱语,也是,半个脑袋都被削没,身魂受创,如何能清醒。
终于,虚无抵达脖颈,皮肉骨皆消散。头颅搭在石堆上,古庙灯火隔着烟雨在独目中点燃,仿佛在那一刹那,照亮遗落的往昔。
无论有多么豁达,多么凶狠,死亡来临之际,都难抵无尽恐惧。可马元此刻偏偏平静下来,在那朦胧青灯中仿佛看到了什么,瞳孔渐渐舒缓,脸幕也安详下来,口中呢喃消散于山间,随风而去。
“骷髅山白骨洞一气仙!”
此轻言,胜万钧。就连正在侵蚀的虚空劫,瞬间化作飞烟,胸膛内燃灯更是砰然炸响,仿佛遇到绝世凶险之物,整个阴森无光的世界都陷入短暂的宁静,雨夜仿若一副静止画像,被短暂封存。
须臾,或是片刻,那半颗头颅已然消逝,点滴痕迹都没有余下。
荒上前捻了一抷泥土,湿润的很,却连丝毫痕迹都不剩了。
能够让准圣种下的虚空劫破灭,让道一劫煞运转的燃灯退避,在这方天地,还能为何?
除了灾劫若道,超脱阴阳五行,仙典语焉不详,连道文都难以承载的无量劫煞(1),再无二者。
好个骷髅山白骨洞一气仙,一生凶残,却沦落到忘却故我,怀着残缺到极致地魂灵苟延残喘。
直到最后一刻,由虚空作筏,陨于诸劫之下,方才灵犀一念,回想起斑驳记忆。
马元至死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荒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无量劫加身,永世沉沦,不得逆转。
怪不得没有任何从前的痕迹,怪不得万道诸法,难觅洪荒岁月。
并非不存在,相反,乃劫数最深之处。若要刨开这世间奥秘,封神必是诸劫之源!
究竟发生了什么?连马元这等凶人都被碾成碎末,撒于偏颇。
压力如山海般袭来,仿若天地之雨化作一只巨掌,横压而下。
偏偏胸中燃灯摇曳,始终不熄。
倒是有暗金涌动,勾勒一具孤身,其影朝后,渐渐远去,尽得自然。顿时深吸一炁,万神归虚。
他终于明白缘何棕狐机缘,还差一息。便是为见马元,解心中久惑。既清明,则无碍,劫数如山海,终究外物,修己身,识自在,方成真我。
燃灯飘摇而起,天地烟雨如漏斗旋风,无孔不入,劫数浩荡,无边无际!
此天地怎会是幽界,纵使血河常伴,也无法抵挡这般灾劫。那么,谜底便只剩一处。
冥冥浩荡,幽定生死,万劫之源,道出其殁。
幽冥!
如今,他便要在这众生陨灭,诸仙胆寒之地,踏入真我。
故谓真我,明心见性。
天罡由此而生,阴阳聚合成一,长生大道,目之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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