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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救人麻三儿劫牢狱 施巧计再骗郝三清
让咱们书接上回,正说到窦融当场让贤,却无非是想让麻三儿冲锋陷阵,而三爷不愧为光明磊落的汉子,不但接了这个苦差,还当众指出窦老太爷教军无方,不免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四人毕竟年轻,一时高兴竟忘了身处何地,只顾着相互嬉闹,却早忘了远处尚有几百号团勇在列阵以待呢。
待他们醒悟过来,不免觉着尴尬,麻三儿慌忙上前,令团勇依旧回营休息,自己则同其余三人互道了珍重,便各自回了下处,歇了。
待得到了第二日清晨,麻三儿尚在熟睡中,却被窦武带来的随从给叫醒了。
窦武虽是与他不睦,却是身带父亲的军令,故而不得不来相见,只见他面色阴沉,满脸怨气,随即不阴不阳的开口道:
“今日乃是你去作团头儿的日子。
俺爹事先交待了俺说,念你初来乍到,人地两生,故而叫俺从旁辅佐,以免你临事调动不灵,再误了俺剿灭罗刹教的大计。”
麻三儿本是睡的朦胧混沌,可一听这话,不免是心头火起呀,暗骂道:
‘哼,似你等这样嫉贤妒能,焉能剿灭什么罗刹教。
若不是念及一方百姓生灵,我就带着人去了他处了。
到那时就算你们用八抬大轿来抬,也休想则再请得动老子。’
他心念及此,不免就带出了愠怒之色了,可一见到窦武的从人,不过是个憨厚淳朴的乡下少年,不禁心中又是一叹,暗道:‘唉,不看僧面且看佛面吧,权且就看在这些不谙世事的乡下人面上,暂且忍耐了一时。
待退了罗刹教,再走也不为迟晚呐。’
当下他只好收了性子,披衣下炕,躬身作礼,感谢他窦家的抬爱之举。
窦武一直察言观色,起先他见麻三儿的面色不善,正想着要借题发挥,招呼一众随从上前,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又见他前倨而后恭,便也不好发作了,只得躬身回礼,一同坐下用了早饭。
事实上,他们窦家祖上也并非什么豪富之家,也是地地道道的小民。
窦融的曾祖乃是个磨豆腐的,虽是起早贪黑,吃尽了辛苦,却始终衣食不全,贫困如是。
有一年,本地的豆子欠收,窦老汉也没了饭辄了,正自愁苦间,忽听说朝廷正盖圆明园,需要大批的关外石料。
他家的后山上正有一处断壁,乃是前些年地动所致,漏出了一大片青石,其色殷厚,纯正,竟然有玉石般璀璨的光华。
因为这片山正好临近他家后院儿,又在经年累月间被尘土覆盖,故而只有窦老汉本人见过这些石料。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目下家中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虽知采石危险,窦老汉也只有冒险一试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窦老汉便叫上两个儿子,伙同了七八个熟识的乡民,偷偷带了开山炮,前往断壁采石。
所谓的开山炮,其实是东北民间自制的火药桶。
桶内依照一硫二硝三木炭的比例,预先配好了火药,需将之埋藏于山壁之内,再引燃火线,便可开山崩石了。
虽是土制,可威力较之军前效命的虎蹲炮,那也是不输的。
再说这窦老汉,怀里抱着开山炮,埋藏在了一处岩缝儿之内,拉出了火线,就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
顷刻间,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直振得砂石飞溅,地动山摇,整片的岩壁都被震开了好大一块,可令人惊奇的是,塌落处竟然就露出了两扇石门。
这两扇石门,通体黝黑、光滑,一看那就不是凡间之物啊。
众人都被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儿的。
乡下人那是最迷信不过了,都道这是时辰不善,冲撞了鬼神,那两扇石门之内必是杀人的修罗场,那是断断不可入内的。
可到了白天,此事是一传十十传百,早惊动了左近的官府,就连那县太老爷,也急忙坐着轿子,赶来观看了。
他见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面有惊慌之色,便惧怕民心不稳,一旦闹出了民变,惊动了上峰,那他这顶“乌纱”可就不保啦,于是就在师爷的撺掇下,当场发布了命令,‘谁要是有胆儿进到了石门里去看个究竟,那这片山就归他所有了。’
他的本意乃是哄骗了愚民进去,继而便可宣布那门内并非是什么阴晦的所在,而不过就是一处埋藏于山壁间的古墓罢了。
可他连着喊了三次,就是没人敢去应声儿,窦老汉见是自家的后院儿正对着两扇石门,暗忖这里若是妖鬼的居所,那自己这一家人早晚就要被妖鬼给去了,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抢先进去看个究竟,即便有鬼,自己这把老骨头那也丢的过儿了;况且眼下哀鸿遍野,倘或能借此时机,讨得了这片山,那今后的口粮也就有了着落了。
他思量再三,终于决心冒险一试,就在人丛中闪身而出,举手应征了。
窦老汉的媳妇,虽是一届农妇,却是个懂得“三从四德”的贤惠女人。
她见丈夫挺身而出,料定是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换一家人的饱腹殷实啊,当下,也没有犹豫,便紧紧随着丈夫,向着那两扇石门就走过去了。
围观的众人见这老夫妻俩,竟有如此的胆量,不免轰然动议。
有的说,这是被邪魔歪道儿迷了心窍啦,就算是鬼门关也休想拦得住他们啦;也有的说,这是愚昧无识,不知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出头,真是两个不知死的鬼呀;还有的说,这两个不过是上辈子的穷神,听闻县太爷说能给这片山,那就不知死活的硬闯,就算能全身而退,这些朝廷的鹰犬,还不知如何的包藏祸心呢?
到时候再来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说不定连你我这些平人也要平白受累呀。
他们的议论凡此种种,皆是莫衷一是,而窦老汉夫妻俩,却似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二人大踏步来至两扇石门前,便要伸手推门。
恰在此时,从那人丛之中又冲出两位少年,正是窦老汉的儿子,众人见这一家人亲密无间,不免连连哀叹,都道这一家人可能就要黄泉相见了。
再说窦老汉,到了石门前,不禁心中诧异,似乎曾在朦胧的梦境里,不止一次的见过这个场景,可至于门内到底是什么,他虽不知,却也未感到一个“怕”字。
他见身后的三个人,尽皆体似筛糠,便出言安慰道:
“别人都道我等是迷了心窍,要拖累着一家老小共赴黄泉,可依老夫来看,这扇门内却可能是一桩大富贵。
你等休要害怕,想这富贵也是命里该然,待会儿由我打头先进,你们但听得我口中呼哨,便可进来,倘若听不到,那就不必进来了,只好给我老头子收尸便了。”
言罢他就要迈门而入。
可这席话在窦老太太听来,不亚于老头子的临终之语,不免心中凄苦,忙想将他一把扯住,却不料扯了一空,那窦老汉早已闪身推门而入了。
再说这窦老汉进到了门里,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漆黑,他呆立了半晌,忽然想到门外还有自己的老伴儿和两个儿子,急忙四下里摸索,意图去找到一盏油灯。
然而在一摸之下,却惊觉这门内的所有事物,似乎都是由石头雕凿而成的。
先不说那石桌、石凳、石墙、石锁,就连周遭的花草、树木,似乎也都是石头凿成的。
他在惊疑之下,还是想到了身上自带着火镰,急忙伸手取出,点燃了,高举过头,四下查看。
不料,他这一看可不要紧,直惊得三魂飞天、七魄遁地,连手中的火镰也一个没拿稳,就失落于地,立时熄灭了。
他立在原地,但觉冷汗涔涔直冒,不免口中念佛,祈祷佛祖显灵救应。
过了良久,他才鼓起勇气,捡起了火镰,将之再次打亮,但见火光之下,满地尽是石鸡、石犬、石花、石草,尽皆活灵活现,仿佛都是被刚刚冻住的。
而面前的一座石屋之中,陈设齐整华丽,却也都是由岩石雕凿而成的。
他看得心惊俱战,直过了良久,才转身出门,甫一到了门外,但听得一片喊声暴起,那围观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尽皆张皇失措,须臾间就逃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坐镇当场的县老爷跟一众衙役,也都暗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逃了个无影无踪。
只有守在门外的窦老太太和两个儿子,虽是吓得不轻,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俩窦字儿,便大着胆子上前,颤声儿说道:
“老父且休要装神弄鬼儿,惊了眷属,时方才已有高人说了,您这一进去,再出来的定是您的鬼魂了。
想我们家虽是夜无隔宿之粮,却幸而还有一把子力气,正想去为村中的长者打工,断不至于饿杀了俺娘。
老爹爹您就不必担忧了,还是进到门里,过了那奈何桥,就此托生享福去吧。”
窦老汉听了,方才明白这又是村中的瞎子,跟那儿胡诌八扯了,连忙抹了一把脸道:
“两个孩儿休怕,我不是鬼怪。
门内乃是一处石房,内外的一应物事那都是由山中的石头雕凿而成的。
待我等自点了火把进去,再详细看了端的,却作道理。”
三个人见窦老汉言语机变,确实不是鬼怪,这才放下心来,怎奈身旁之人早已逃了个干净,就连一个帮衬也找不到,便回了自家,取来火把,一同再探石洞。
当下他们点燃了火把,进到门里,但见屋宇豪华,篱墙精致,更有许多的鸡鸭鹅狗,罗列其中,只不过各个都是由岩石雕凿而成,却端的是惟妙惟肖,精致灵动,不免都叹为观止。
他们看罢了多时,却也未见到有什么稀奇东西,便想退出门外,找了那县太爷,兑现他的承诺。
可恰在此时,他的小儿子就发现,在石屋之后竟有一口古井,井内阴气逼人,不知能有多深。
窦老汉见发现了暗河,便叫大儿子取来水桶,将之抛入井中,拉上来一看却是一桶晶莹剔透的上好卤水。
他们家那是磨豆腐的,当然知晓这一桶卤水的价值了,忙将古井掩了,装作毫不知情,就一同出了石门,去找县太老爷。
再说这位县太老爷,自跑回了县衙,还道是从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正自庆幸,却闻报窦家四人寻上门儿来了,便吓得手足无措,当即就钻入了桌子底下躲藏,他一面尽力扯定了桌围,一面连声儿叫道:
“我乃是举人出身,却也是个良人,你等妖孽休来缠我。若想要什么山岭,尽管拿去便是,今后且休来,休来。”
于是,那片山岭便顺理成章的归了窦家所有。
窦老汉便用石屋后打来的卤水去点豆腐,做出来那是嫩滑香甜,味美绝伦,自此生意好了,家境渐富,直到了窦融这辈儿,早已是广厦良田,山林无算,成了当地的首户。
这些个旧事,麻三儿焉能知晓,还道是他家必是京中的官宦亲眷,却不料出身亦是低微,论理就是当地的土财主而已。
然而,乡间人那一份淳朴、天然的纯真气质,除了老四而外,在其余的三子身上就都体现不出来了,只有一味的骄狂傲慢,又岂能踏踏实实的去做一番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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