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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未老,豪杰先去,说实话对于这种情况,朱祁镇内心却是忧中带喜,忧的是,这些老人不论文武都是一时之选,集天地灵气于一身,文武成就不凡,几乎是各领风骚的人物,可是他们却没有后继之选,遍数朝堂,几乎很难在中青年一代中找到能够与他们比肩的,一旦他们老去,大明的人才层虽说不会出现断崖式的断层,可也会出现青黄不接的尴尬现象;如此他这个皇帝就真的难了,毕竟有些事儿是需要一个好汉两个帮的,能不能凑齐这样的班底都很难讲。
但是同时也是喜的,因为他们这一批人看了,可以预见等自己亲政之时,这一批人精几乎都会老去,那么自己的改革就会少去很多阻碍,毕竟如今自己是在他们的教育之下成长的,引用一句电视剧台词“夫子升天,柯浩然遭天谴,我只好天下无敌了。”就是如今朱祁镇的内心所想,只要遵从蹇公只言,他只要忍得住,等到这些集天地气运于一身的人一个个凋零,不用自己去动手,都会离开中枢,不过上下十年而已。
但是还是那句话,这些人一旦离去了,他还能以一人定天下吗?要知道后世太祖他老人家,哪怕集五百年气运于一身,也是集合了众人之力,笼络了蓬蒿百姓之心,这才定鼎天下。
如今他这个“最大的封建地主”却要去干后世太祖他老人家的事情,完全让朱祁镇陷入了两难,而且更加扯淡的是,十四年后如何面对瓦剌?如何面对也先?
还好的是,从现在开始自己与时间是战友,十余年的时间,自己能够做的有很多,可惜千头万绪的却是让人犯难,只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先埋下伏手,至于以后,怕要跟太祖高皇帝学学,广积粮高筑墙了。
而现如今,“粮”里面,文的已经确定了于谦,至于武的就要着落在张辅那里了,而眼前跪着的这位,就是辽东的棋眼了。
朱祁镇微微外头吩咐道“别跪着了,入宫说话。”说罢抬步进入乾清宫,亦失哈也赶紧起身跟着队伍进了乾清宫。入宫坐定之后朱祁镇挥挥手示意亦失哈觐见,亦失哈这才进入大殿,立刻行大礼“奴婢叩见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随意道“安,起来吧,亦失哈也算朝廷功臣,赐座。”
随即有人搬来锦墩让亦失哈坐下,亦失哈再次谢恩,小心的挨着锦墩的边沿轻轻的坐了,再次开口谢恩“奴婢谢万岁爷恩典。”
朱祁镇开口直入主题“你对女真部落熟悉不熟悉?”
亦失哈回答“奴婢就是女真人,自跟随太宗始,就一直与女真打交道,对于女真再熟悉不过了。”
“女真大旱,就是你报的?”
“正是奴婢。”
“好,你说说具体情形”朱祁镇摆出了认真聆听之态。
亦失哈说道“是奴婢所言不当,不是奴儿干都司大旱,而是女真大旱,今秋怕不会有收成了。”
“死绝才好”朱祁镇内心的小恶魔暗戳戳的来了一句。不过面上却没显露而是继续问道“女真各部也有农耕?”这就有些故意了,一个历史迷怎么可能不知道女真是半渔猎半农耕社会呢?不过是想要引诱亦失哈继续说一些别的东西罢了。
亦失哈回答道“回万岁爷,女真各部主要是渔猎为主,但是并不是说不耕种了,只不过因为天寒地冻,有半年时间都是冰雪覆盖,所以只能耕种一季,再加上女真人并不懂得侍弄庄稼故此产量不高。”
朱祁镇点头接着问“那就是说,这些地区可以耕种了?”
“是”
“继续说”朱祁镇示意亦失哈继续,东北地区是什么地方?其人口承载力可是以亿为单位计算的,哪怕后世都没填满,一样适用于“地广人稀”四个字,而且更厉害的是,水系丰富,土地肥沃,矿产资源稳居全国之冠,更是为后来新中国做出了卓越贡献,可以说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初期的新中国。哪怕后来这个老大哥没落了,可仍然是最重要的商品粮生产基地,可以说后世俄罗斯饥荒不饥荒全是东北说的算。这样一块宝地,大明开国七十余年了,竟然只是羁糜状态唯有辽东才算是刚刚进入统治范围,这让朱祁镇怎么不着急?所以急吼吼的就把亦失哈叫了过来,为的就是想从他这里埋一手,以待后来。
而且他自己说出来这些别人怎么会信?十岁天子怎么能知道千里之外的土地能不能耕种?是不是又是身边人使坏?妄图激起皇帝雄心?然后从中窃取权力?
可是这些话从亦失哈嘴里如果出来就不一样了,虽说亦失哈也是内廷中人,可是其镇守辽东多年,对于辽东自然是如数家珍,从他嘴里传出来东北近况,也只会让人以为他这是邀功请赏,而不会去想其他的,有时候有些事儿,自己说的总不如他人讲的让人信服。
而且朱祁镇还有一层思虑,那就是这次他直接下中旨让亦失哈回京其实有些逾越了,别看太皇太后并未多言,可那是为了维护皇帝的权威,见过亦失哈之后,朱祁镇必须给太皇太后一个交代,所以朱祁镇必须准备好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亦失哈接着道“奴婢来之前,建州三卫已经蠢蠢欲动了。以奴婢的消息,瓦剌使者已经是频频出没于建州三卫了。奴婢怕建州三卫从此不为朝廷所有了。”
“你可有对策?”朱祁镇接着问。
“奴婢百思,有一所得,还请万岁斧正。”
“讲!”
“以如今情势来看,女真今年必有决断,越长城向南,劫掠而去。然后明年派人请罪。”
朱祁镇听了一下子就想到了历史记载的“犁庭扫穴”,不就是这个模式?要不是明宪宗那会儿主要精力是在平定内部和蒙古还有西北,建州女真怕是早就玩完了。也不会有后来的情况了,现如今他也遇到了相同的问题,他是大明皇帝,是天下子民之父,可以可怜甚至怜悯女真如今的遭遇,可是毕竟不是汉族不是,要知道明粉绝对不会是民族和平主义者。所以朱祁镇开口问亦失哈“你不要说你们挡不住女真犯境。”同时心里也在想着是不是找机会提前来一次犁庭扫穴。
亦失哈听到朱祁镇的话中冷意,立刻跪下道“万岁爷息怒,不是奴婢不尽力,而是辽东地形复杂,千里边防怎么可能处处防备?很多地方更是一望无际无险可守的。杨首辅已经下令修筑边墙,只要边墙一成,奴婢定然让女真不敢南望。”
朱祁镇想了想,也对如今在后世赫赫有名的万里长城还没修建成功,或者说辽东段还没完工呢。辽东地形,怎么说呢,总之一言难尽,毕竟中国最大的黑土地平原就在东北,真真的是一望无际田亩连片,而且东北地区的山脉走向跟中原地区又有不同,中原地区山脉走向是以东西走向为主,偶尔有一些分支是南北走向,可主体就是东西走向,而东北最大的大兴安岭则是南北走向东西走向则是一大片肥沃的黑土地,直到辽东走廊地区,然后直通山海关,所以,朱祁镇真的有一种冲动,那就是玩一手历史上的明军干的事情,偷偷集结兵力,在建州进行大范围机动,然后突然调转枪头,直接围了建州三卫,来一场灭绝性的战争。这样一来相信杀鸡骇猴之下,东北地区的这些部族们就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了。
不过可惜的是,现在的朱祁镇做不到,第一,女真并没有起兵,而且还在受灾,仅此一点,以如今天朝上国的尿性和价值观,想要出兵来一场防御性战争那就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一旦动手,在瓦剌在侧的情况下,杀鸡骇猴的确是杀鸡骇猴了,可奴儿干都司的民心怕是要散了。第二,就是太皇太后执行的是仁宗之策,罢一切不急之务,发动战争而且是这样的无理由战争,那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在太皇太后看来如今除了瓦剌大举南下之外,其他的不过是疥癣之疾,而从各种情报来看,瓦剌短期内几乎是没有余力大举南下的,所以太皇太后这边就求一个“稳”字,稳定胜于一切,等到朱祁镇亲政,等到度过主少国疑的这段时间,再说其他。那个时候已经是朱祁镇做主了,该怎么办皇帝自有主见,如今却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朱祁镇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的冲动然后再次问亦失哈“说说你的办法吧。”
亦失哈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也害怕主子爷脑子一热想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到时候真出事了,主子爷没啥事儿,他的脑袋肯定要被太皇太后摘了去。再说了他也是女真人,如何能没有一些香火情分呢?
所以他立刻回答道“奴婢以为,不如通商,女真虽然在关外,但是马匹、人参、皮货、东珠这些可都是上乘,若是允了通商,女真一定感恩戴德,如此决计不会与瓦剌同流合污的。”
朱祁镇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之前难道我大明就不与其通商吗?”
亦失哈只能再次解释,主要就是之前大明对东北各部的政策就是封官,然后这些部族根据官职大小确定贡品,然后根据这些贡品我朝进行“厚来薄往”的亲善政策,让这些部族可以获得一些货物出关发卖以此获取一些物资,这也是免得一些部族两面骑墙,并以此羁糜东北地区各部。而且因为属于朝贡体系,给什么给多少都是朝廷说的算,所以朝廷是绝不允许大批量粮食出境的。
“那么通商就真的能解决问题?”朱祁镇再次跑出问题。
亦失哈回答道“万岁爷,其实不必解决问题的,只需要下令通商,女真自己就会帮助朝廷解决不安定因素的。”朱祁镇看着眼前的亦失哈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能镇守东北为什么能够安定东北地区了,二桃杀三士之策用的是真六啊。
一旦开了贸易口子,肯定是忠于大明的部族才会有贸易资格的,那些首鼠两端的会怎么看?会怎么做?那些想要成为大明藩属的部族又会怎么做?如此一来只需要大明天兵坐镇后方,然后时不时抛出一批货物,接着就可以坐看女真各部争先恐后的向大明效忠了。而且可以肯定亦失哈给的贸易额度必然是堪堪足够女真各部的消耗,要是瓦剌来买必然是买不到的,既然买不到那就要用一些别的手段了,如此女真在瓦剌的压力之下恐怕就不得不更忠于大明了,你想想啊,一边是逼着你效忠还要抢你的救命粮,一边是跟你做生意用粮食跟你换商品,而你只需要效忠朝廷,还不用担心朝廷会拿走你的瓶瓶罐罐。你说你会选择谁?
这个亦失哈不愧是地方上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家伙啊。
越想朱祁镇越是觉得此策值得一试,于是开口道“来人,赏亦失哈粮食一百担。”亦失哈立即答谢“奴婢谢万岁爷赏赐。”
朱祁镇一下子赏了这么多粮食其实就是再通过这个方式隐晦的告诉亦失哈,你的策略在我这通过了。还有就是关于太监的通病了,没了后,只能多捞钱了,那真的是黑眼睛看不得白银子。
所以这些有品级的太监不说个个家财万贯吧,腰包肯定不是瘪的。与其给他们赏钱,不如给他们面子。而赏赐亦失哈粮食就是传递一种信息,他的策略朕支持,朕给他这个面子。亦失哈跟随过太宗皇帝,对于这种手段如何会不明白?自是感激涕零的谢了恩典。
看到再次跪下谢恩的亦失哈,朱祁镇接下来才要问心中真正想问的问题,于是开口道“起来吧,别总是跪着,朕还有问题要问你”
“万岁爷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弃守大宁卫,究竟是何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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