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携手白头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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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信,裴荇居匆匆赶回京城。到了公主府,见四处挂着丧幡,乌静公主头七已过按理说该早已出殡,然而灵棚内依旧放着她的灵柩。
他问下人:“你们沈大人呢?”
下人指了指书房:“大人在里头。”
裴荇居抬脚,立即朝书房去。推开门,一股浓郁熏臭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扇了扇鼻,在内室博古架的角落找到了沈祎。
见他来,沈祎抬眼:“你回来了?还顺利吗?”
“你为何躲在这喝酒?喝酒就能......”裴荇居俯身拉他,然而当拉出来就着光一看,立即顿住。
短短时日不见,沈祎像变了个人,他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眼窝深陷,满颌胡渣,眼底血丝密布红得几乎像烂掉,而曾经一头的乌发竟也半数枯白。
分明才二十出头的人,此刻看起来竟是像五十的老叟。
“你.......”裴荇居震惊。
震惊于沈祎对乌静公主的感情居然这般深,也震惊于原来情爱真的可以像刀一样杀死一个人,昔日意气风发的好友被这把刀刺得面目全非。
此刻,腹中的责备和训斥再也说不出口。
裴荇居陪着他坐下来,从他手中夺过酒壶,也喝了口。
良久,出声道:“已经耽搁了多天,该出殡了。”
“出殡?葬在哪呢?”沈祎苦涩:“整个大曌在她眼里是敌国之土,她不可能愿意葬在满是鲁国鲜血的土地上。”
“那你有何打算?”
“我带她回去。”
“去哪?”
“回鲁国去。”沈祎说:“她说过,她想回家,我送她回去。”
“之后呢?”裴荇居问。
“之后......”沈祎饮了口酒闭眼:“之后四海为家吧,我不想再回京城了。”
“你不做官了?”
裴荇居还记得当初沈祎寒窗苦读多年才科举入仕,为了走这条路吃了不少苦。天下读书人皆向往的仕途,现在,他年纪轻轻就打算放弃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这是对他最好的解脱 。
“做官......”沈祎自嘲地笑了笑:“我已无心做官。”
沉默良久,裴荇居拍了拍他的肩:“沈祎,别折磨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你高堂尚在,年少有为,不该沉溺于悲伤中。”
沈祎“嗬”地哭起来,布满红丝的眼睛淌泪。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痛苦地说:“她死的时候怀了我的孩子。”
“我这辈子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说完,他呜呜地,像个丢了东西的孩子似的毫无形象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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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沈祎离开了京城,带着乌静公主的骨灰踏上了回鲁国的路。
裴荇居和庄绾去送他的那日,天空阴霾飘满雨丝,雨丝落在沈祎的衣衫上,头发上,还有他疲惫而沧桑的面庞上。
他含笑对众人挥手:“我走了,他日山水自相逢。”
“珍重!”
“珍重!”
沈祎上了马,不再看京城一眼,毫无留恋地策马离去。
走到一半,见路边等着个身影,他又停下来。
“沈大人。”
是姜宝荷等在那。
她一身素衣,发髻简朴,怀里抱着个包袱朝他走来。
沈祎下马:“姜姑娘为何在这?”
“我等沈大人,与您送别。”她说。
沈祎没说话,只紧了紧挎在肩上的包袱,里面是乌静的骨灰匣子。
“这些是我一早做的饼,沈大人路上作食用。”姜宝荷把包袱递过去。
沈祎的视线在包袱上停了片刻,接过来挂在马鞍上。
“多谢。”
“沈大人......”姜宝荷声音有些颤,却极力忍着:“千里迢迢,一路保重!”
“好。”沈祎点头。
再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背对着她挥了挥袖:“回吧,余生珍重!”
姜宝荷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他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官道上。良久,眼角落下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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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大曌正式在鲁国设立州郡,并派兵驻扎。
十月,盘旋在边境的丹国铁骑撤离。
十月中旬,皇后梁意欣诞下皇子,当天被李瑾煜封为太子。
十一月,李瑾煜正式收管裴家军,封裴荇居为太子少保,加爵长兴侯。
十二月,镇国将军府迎亲,娶庄府之女为妻室。
同年十二月底,在大曌朝堂封印的最后一日,裴荇居递上了辞呈,辞去朝中所有职务。
此举,顿时引得朝堂内外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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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一处朴素干净的庭院。
庭院中央一株梨花树,树上梨花雪白,还落了许多在青石板地面上。阳光从花树缝隙中洒落下来,映在地面与花瓣交织成一片灿烂的金黄。
西边的屋子里,此时窗棂敞开,一阵饭香味从里头飘出来。
“夫人夫人,”一个婢女揣着封信进去:“京城来信了。”
庄绾站在灶边忙活早膳,闻言,她把锅盖盖上,擦了擦手接过信来。
信是庄夫人写来的,上头的内容说再过不久庄珲就要定亲了。庄珲是原身的兄长,此前跟文远伯府的姑娘相看,两人一眼就喜欢上对方。庄绾见过文远伯府的那位女子,是个活泼开朗的,且良善和气。
信中还提到了秋檀的事,秋檀认庄夫人作干娘,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缺憾全部弥补似的,隔三岔五就带着东西回去看庄夫人。两人关系相处得极好,庄夫人还给她未出生的孩子做了好些小衣。
忘记说了,秋檀成婚后怀了身子,预计明年八月就能生个胖娃娃。
信的最后,庄夫人还提起些京城的趣事,都是庄夫人去赴宴听得的,全部写来给庄绾也听个乐趣。
庄绾噙笑看完信,然后把信叠好交给婢女:“收进匣子里吧。”
“是。”婢女接过。
“对了,”想起什么,她又问:“我叫你送的东西可送去了?”
“夫人,送了的。”婢女说:“立夏姑娘带话让奴婢谢您呢,她说明日船就要出发,赶不回来看您了。”
“无碍。”庄绾点头。
裴荇居辞官后,庄绾跟随他回了安州。
他虽是京城人士却从小在安州长大,早已将此当作半个故乡。安州风土人情极为有趣,庄绾也很喜欢这里。
离开京城时,庄绾把身契给了立夏,另外还送了一笔银子。
“你还年轻,又有一身武艺本事,不必一辈子当婢女。”彼时,庄绾对她道:“你始终得有自己的人生,世界很大许多事都可以做,不妨你尝试重新开始。”
“当然,”她又道:“若是你哪天想回来了,就只管回来。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朋友。”
立夏又哭又笑,拿着身契点头:“我其实一直想回家乡看看,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它的模样了,但我想去看看。我想我的家人了,往后,我想去寻他们。”
就这样,立夏雇了船只,也离开了京城。
此前庄绾还收到了惊蛰写来的信。
惊蛰受内伤,虽好了许多但还需继续休养,短时间内她不能动用武功了,索性留在麓州生活。
她仍旧发挥了炒房的爱好和潜能,在那买了许多宅子,据说短短一年间又挣了不少银子。
眼看她日富一日,薛罡头疼得很。原因无他,薛罡这些年经营玄诏阁没什么收益,玄诏阁平日的花销都是裴荇居接济。说句凄惨的,薛罡连娶媳妇的本钱都没有,跟惊蛰的差距简直不是一点半点。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能把惊蛰追到手。
但庄绾在惊蛰写来的信中窥见了秘密,按惊蛰的意思是她打算以后在麓州生活。而麓州正是玄诏阁所在地,也是薛罡的老家。
回想完这些,锅中已经噗噗冒热气。
庄绾揭开盖,将煮好的鱼粥盛出来。之后又解下围裙,洗了手,这才出门去喊裴荇居用早膳。
裴荇居在后山种桃树。
据他所说,他要亲手栽种一片桃园。春天可赏花,夏天可吃果子,冬天还能搭凉亭在桃林里赏雪。
理想固然美好,但苦于裴荇居不是栽树的好手,过去了半个月,桃园里只种了十几棵桃树。
桃园就坐落于宅子后方,从旁边的田埂绕过去便可直达。庄绾沿着田埂走,没多久,就看见裴荇居汗流浃背的身影。
“裴衍,”她唤他:“用早膳了。”
裴荇居转头,搭在肩头的帕子擦了擦汗,笑起来。
“好。”他把锄头丢给小厮,沿着小路下来。
到了田埂上,他牵起庄绾的手:“听说京城来信了?”
“嗯,母亲写来的。”
庄绾把信中的内容话家常般跟他说了遍。
两人牵着手在田埂上走,晨光如同金色纱幔落在他们身上。长影相互交织,像在诉说携手白头的誓言。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定格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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