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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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官宦、勋贵人家，就是普通百姓家，也不会让家里的女孩儿学验尸。

在大祁，仵作一职是贱役，虽然在案件侦破中起关键作用，但地位低微，连府衙里普通的衙役，都可以对仵作呼来喝去。

奇怪的是，忠国公竟然默许了女儿拜仵作为师。年纪更小些的时候，柳妙璎未觉有异，如今懂些事了，就开始察觉出不对劲。

直觉告诉她，忠国公对她的态度，一定与她的身世有关！

柳妙璎飘远的思绪，被青岚的一句“你怎么还没睡”拉了回来。

“你还想长个子吗？这么晚了还不睡！”青岚站在房门口，叉腰斥道。

见柳妙璎一副呆愣愣的模样，青岚干脆拎起她塞进被窝。

第二日清晨，青岚已经练习了一遍剑法且做好了早膳，柳妙璎才慢慢从卧房踱出来，披头散发的，一看就是刚起。

青岚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声“懒虫”，认命地把柳妙璎拽回房内，帮她梳好头发。

早膳是青岚煮的鸡丝面，柳妙璎埋头吃面，没有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

青岚正待问她怎么了，就听院外有动静。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请问七姑娘在吗？”

柳妙璎正欲回答，就见青岚对她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吃面。

青岚快步走到院里，见院门口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丫鬟，双手端着一个装着布料的托盘。

那丫鬟见青岚出来，笑着说道：“奴婢是丁香园的秀儿，许姨娘让奴婢来给七姑娘送些成衣。”

青岚接过托盘，秀儿笑吟吟道：“这两身成衣都是锦绣阁的，一套蜀锦，一套苏缎。”

“为何送衣裳给七姑娘？”青岚问道。

“为了赏菊宴啊，就是知州夫人办的花宴，咱们府里的姑娘们都要去呢。”秀儿答道。

柳妙璎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参加过别府的花宴。想来大约是许姨娘初掌国公府的中馈，为了彰显公平，让府里每个姑娘都去参加花宴。

“衣裳留着，花宴就不必参加了。”待秀儿离开，青岚说道。

“为何不参加？我还没参加过花宴呢，我要去！”

“苏州府谁不知道你是仵作的徒弟，那些高门贵女，不戳你脊梁骨才怪呢！”青岚道。

“我还怕她们不成，难不成为了不听闲言碎语，咱们就什么宴会都不参加了？”柳妙璎据理力争。

青岚语塞，柳妙璎软磨硬泡，最后青岚只得答应陪柳妙璎参加知州夫人办的赏菊宴。

苏州知州海源希的夫人罗氏素来爱菊，每年都会在府中举办赏菊宴，邀请苏州有头有脸人家的夫人携为成婚的子女参加，赏花品茗是其次，主要还是未婚男女相看。忠国公府作为苏州数一数二的人家，自然在受邀之列。

“娘已经给你做好了几身新衣，你到时候好好打扮一番，跟着你大嫂过去。”许姨娘怜爱地看着四姑娘柳妙琪，说道。

许姨娘哪怕暂时掌管中馈，也只是个姨娘，当然是没有资格参加赏菊宴的，国公夫人安氏又被禁足，因此今年由世子夫人骆氏带几个小姑子前去。

今年同往年又有些不一样，因为今年海家要为海三姑娘择婿。因此，海家的赏菊宴照旧，但除了赏菊宴，海家还办了琉璃灯会。

苏州知州海源希有三女二子，长女和次女都嫁人了，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只有年方十八的幺女海苓湘未定下人家。

海三姑娘才貌双全，不仅长得娇美可人，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别家若有这样的女儿，早送进宫给家里挣荣华富贵去了，但海大人夫妇疼爱子女是出了名的，不想让孩子受委屈，甚至开明地允许儿女们自己挑选喜欢的人成婚。

海三姑娘的兄姐都婚姻幸福，到了她这儿，海大人夫妇也想给她挑个良人。

海家放出了消息，在琉璃灯会上解答谜题最多的前三位未婚公子，可得到面见海三姑娘并当面回答她出的谜题的机会，海三姑娘会从这三人中择一人为夫婿。

不限门第，无论士族还是庶族，都可参加；不限籍贯，无论是苏州还是其他地方的青年，都可参加；不限贫富，不论出身富庶人家、小康之家还是一贫如洗的人家，只要未定亲，都能参加……

苏州府甚至整个江南沸腾了，无数青年才俊跃跃欲试。

赏菊宴和琉璃灯会都定在九月初六，那日刚好是柳瑄的十七岁生辰，柳妙璎一起身就抱着礼物往柳瑄所居的碧筠阁去了。

柳妙璎给柳瑄准备的生辰礼是她自制的清心解毒丸和提神明目药囊。香囊是她亲手绣的，里头的药也是她配制的，天底下独一份，可谓诚意满满。

“祝三哥平安喜乐，万事顺心！”柳妙璎笑盈盈说着吉祥话，递上礼物。

柳瑄笑着道了谢，收下了礼物。

“三哥，我还没用早膳呢。”柳妙璎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说道。

“我说怎么来这么早呢，原来是想到我这儿蹭饭。”柳瑄笑着揉了揉柳妙璎整齐的花苞髻。说道。

小厮阿青端来热腾腾香喷喷的早膳，有长寿面、蟹粉小笼包、牛乳南瓜饼、玫瑰豆沙卷儿、鲜虾粥，色香味俱全，看得柳妙璎食指大动。

“吃吧，小馋猫。”柳瑄笑道。

柳妙璎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三哥，今日你休沐吧？刚好可以和我一起参加赏菊宴！”

“嗯，你坐我的马车，随我一起去知州府，不用同府里其他人一起。”柳瑄道。

白日参加花宴，晚上游琉璃湖，参加琉璃灯会，想想就开心。柳妙璎乐颠颠地爬上了柳瑄的马车，吃着柳瑄准备好的脆皮花生，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到达海府时，门前已经停满了马车。迎客的小厮将柳瑄和柳妙璎一行迎进府，穿过影壁和垂花门，柳瑄往左去男宾处，青岚陪着柳妙璎往右，去往女宾所在的花厅。

花厅里可谓花团锦簇，娇花美人，相映成趣。衣香鬓影，脂浓艳溢。见柳妙璎走进花厅，嬉笑闲谈戛然而止。贵妇、少女们纷纷看向柳妙璎，脸上露出或好奇或轻蔑的神色。

“是柳七姑娘吗？您的大嫂和姐姐们都到了，在浣花亭中饮茶，奴婢带您过去。”一个身着玫红色裙衫的丫鬟微笑上前说道。

“劳烦这位姐姐了。”柳妙璎说着，随那丫鬟往浣花亭去。

忠国公世子夫人骆氏和四姑娘柳妙琪、五姑娘柳妙琳、六姑娘柳妙珍坐在亭中的八仙桌旁喝花茶，亭子里还坐着三位姑娘的手帕交。

“她怎么来了，真是晦气！”见柳妙璎渐行渐近，柳妙琳鄙夷地瞥了一眼，起身挽着好友离开了浣花亭。

“七妹妹，快来这里坐。”骆氏和蔼地招呼柳妙璎在她身边落座。

对骆氏这位大嫂，柳妙璎几乎没有印象。一来是因为世子体弱，骆氏常年近身照顾他，很少出来走动。二来是因为国公夫人安氏厌恶柳妙璎，从不让她参加家宴。

“谢谢大嫂。”柳妙璎道谢落座，又旁若无人地拿了块桂花糕吃。

“妙珍，她就是你的那位仵作妹妹？真是的，既然自甘堕落，就该老实窝在家，怎么还好意思出来参加花宴，也不怕脏了人家的地儿！”一个十一二岁的绿衣女孩儿，瞪了柳妙璎一眼，拉着柳妙珍说话。

“芸晶姐姐，快别说了！我们去湖边看看吧。”柳妙珍有些尴尬，准备拉着好友离开。

柳妙璎看了看那个名叫芸晶的女孩儿，又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

她们今日都穿着绿色的裙衫，也都梳着花苞髻，而柳妙璎面容精致，肤白貌美，对比之下，细眉长眼、肤色微黄的芸晶就有些其貌不扬，难怪她出言不逊呢。

自己也就是在许姨娘送来的成衣里随便选了一身，没想到就和人撞衫，真是倒霉。

心里感慨，嘴上却不饶人，柳妙璎三两下吃完糕点，抖了抖手上的碎屑，说道：“这青天白日的，不知是哪儿来的野狗，逮人就咬，狂吠不止，真是烦人呐。”

“小贱人，你骂谁野狗呢！”芸晶气得双颊通红，尖着嗓子吼道。

“这位姐姐，我骂野狗，你激动什么？自然谁声音最高吼声最大，谁就是野狗喽。”

“你你你……我打死你！”芸晶吵不过，想要动手，被旁边的几个女孩子拉住了，好说歹说，总算将她劝离了浣花亭。

很快，亭中除了柳妙璎和青岚，也只剩骆氏一个了。

骆氏有些头疼，劝道：“七妹妹，你也太得理不饶人了。你这张嘴啊，可得管管，否则以后会惹祸的。”

“好的大嫂，我这就管住嘴，从现在开始，我这嘴除了吃，再不张开了。”柳妙璎笑嘻嘻说着，抓了一块枣花糕放进嘴里，看得骆氏哭笑不得。

八仙桌上的糕点碟子都见了底时，海夫人带着海三姑娘来了。众女宾纷纷迎上前，她们周围很快就围了一大圈人。柳妙璎不爱凑那个热闹，就同骆氏说了一声，带着青岚去逛花园了。

午宴安排在水榭中，蓝天白云之下，彩花碧水，美不胜收。宾客们品美食，赏美景，可谓赏心乐事。

午宴后，各府娇女可在花台上展示才艺，男宾那边也可在不远处欣赏。这才是花宴的重头戏——相看。

柳妙璎不是待嫁之龄，不用表演才艺，午宴之后就带着青岚去寻柳瑄，兄妹俩找了个僻静的凉亭，品茗对弈。

灯会在琉璃湖上举办。琉璃湖在苏州西郊，呈扇形，湖上有石桥，有凉亭，湖边种有高大的杉树。

柳妙璎连输了几局，就不乐意了，眼看天色将晚，便拉着柳瑄去游琉璃湖。

琉璃湖边的喜鹊街人头攒动，走几步就是一个卖花灯的小摊，柳妙璎挑了一个猫儿灯，又在不远处的小摊上买了糖葫芦，边吃边逛，好不快活。

夕阳西下之时，灯会开始了。

只见湖边挂满了花灯，有莲花形状的，有菱叶形状的，还有普通的圆球形状的，红彤彤紫艳艳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众多少年郎涌向花灯，抢着答题，都想争得头几名，好与佳人一会。

柳妙璎戳了戳柳瑄，怂恿道：“三哥，你也去答题吧！以你的聪明才智，那些人必定都不是你的对手，魁首非你莫属。得了头名，就能见到海姑娘呢。”

“人小鬼大！我见海姑娘做什么。”柳瑄敲了敲柳妙璎的脑袋，说道。

柳妙璎一边喊“疼疼疼”，一边龇牙咧嘴道：“见了海姑娘，说不定就能娶她，听说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呢。”

“不感兴趣。”

“你不去我去。”柳妙璎嘟囔着，走到一个灯谜旁，兴致勃勃地猜了起来。

“小丫头，你又不能娶海姑娘，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呢，去去去，一边儿去。”一个高壮的男子见柳妙璎一连猜出了数个灯谜，不满地过来赶人。

柳妙璎正待回嘴，就听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不远处有几艘满载官差的船，正往女子尖叫的方向划来。

听风水性好，得到柳瑄是示意，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向东南方游去。两炷香之后，听风游了回来，指着东南方向禀道：“那边发现了尸体。”

尖叫的是一位在乌篷船上赏景的年轻姑娘，她看到湖中浮着一个东西，以为是湖灯，凑近一瞧，竟然是一截断臂！

官府为防灯会发生骚乱，在琉璃湖附近布置了不少人手，因此官差听到动静，很快就到了，陆陆续续捞起来一些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