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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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度
小和尚原来真的死了呢
卷耳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明明空落落的,可又像是绷在了绣棚上似的,被人用绣花针刺过又穿回。
分明来之前她也是做好了听到这个答案的准备的,但心里到底存着侥幸,想着——
万一呢?
看来绛朱姑姑说的都是没有错的。是她年岁太小,看不明白罢了。
“卷耳?”绛朱有点担忧,也后悔自己今儿干嘛就这么着急上火的拉她来找司命非要问个明白。
“绛朱姐姐,我没事的,没事的。”
她回答了绛朱,也回答了自己。
一个失魂落魄,一个满心担忧,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司命星君看着竹简上发亮的刻印后慢慢卷起了竹简……
**
绛朱御风而行,见到司命后干脆的要到了答案便立马又带着卷耳离开。
再回到小镇上时已是深夜。绛朱担心卷耳,入夜后两人皆化成原型依偎而歇。
隔日,卷耳没有像以往一样收拾了准备跟着去书斋。
反而是支支吾吾的朝绛朱问道:“姐姐,我想去瞧瞧那个人。”
那个很像澄觉的人。
如若是昨日之前,绛朱定是不许的,可这样不哭不闹的卷耳显然更令人担忧,终是应了她:“去吧,仔细着点,别叫人看出真身。”
卷耳循着气味出了门。她如今修为长进了不少,小镇不大,依着那个她熟悉的气味,很快便在靠近城门的一处偏僻小棚屋那里找到了成佼。
“快些抓药去吧,你母亲的病拖不得。”
成佼从帕子里取出一枚碎银,放进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中。小孩的个头不过堪堪及他腰,满身污渍,倒是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极了。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孩儿恨不得给他磕头,瘦小的身子却被成佼生生拉住,伏不下去。
待小孩儿走后,成佼继续往巷子里走,一家一户,分发着手里的碎银。
直到最后一粒碎银散去,他的掌中便只留下那方素色手帕,一角上还绣着一只黑漆漆的小猫。
说是猫其实并不准确,那就是一团黑乎乎
的东西,如若不是上方两只小小的尖儿和后头一条长长的尾巴,他还真难猜出这绣的是什么。
“公子?”
收了银子的小丫头眼泪汪汪的看着面前愣神的男人,像是生怕他会随时把银子要回去一般。
成佼突然想起了昨日那个拽着他不放的姑娘,好像也是这样用这样怯懦的眼神盯着他。
“把银子好好收起来吧。”
成佼大手抚着小丫头的头顶,一手把掌中帕子攥成一团,顺手塞进衣襟中。
暮色将至,成佼一身轻松,慢慢从巷尾踱步而出,直至街口复又出声:“出来吧。”
没人应他。
成佼转过身,再道:“出来吧,跟了我一日,姑娘究竟为何?”
他说的这样明白,卷耳自知藏不住,才终于从一处小院的侧门边儿不情不愿的挪了出来。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她垂着脑袋,尖尖的下巴几乎就要抵上胸口,只一双眼睛掀着眼帘小心的打量着他的面色。
“那姑娘可看出什么来?”成佼见她那谨慎小心的样儿不免觉得好笑。
卷耳瞧他不像生气的样儿,才终于抬起了头。
“你要银子就是为了给他们嘛?”
她跟了他一天,看着他把那些银子一家家的分给了那些看上去瘦骨嶙峋的人家。
这个地儿距离城里热闹的地方很远,绛朱每回带她上街游玩都会绕开这附近。
这里住着的不是吃不上饭的、就是家中老小有生重病的。
“你把东西全给了他们,你自己可怎么办呢?”卷耳问他。
她今儿都看到了,不光是那些用书册换来的银子,还有昨日见到的那个他背在身后的包袱,里面的一些衣袍,他也都分了出去。
如今的他,除了身后一柄孤零零的长剑,两手空空。
“我不需要。”成佼淡淡的回答。
“怎么会不需要,人就要吃饭,可吃饭要花银子啊!”卷耳有些激动,言语间更甚带着些许的斥责。
“我不需要这些银子,但也饿不死自己,有劳姑娘挂心。”成佼对她的态度显得疏离,“姑娘该回去了。”
“我这
是担忧你啊!”
“我与姑娘无牵无挂,何来担忧一说,姑娘未免管的太宽了。”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出事啊!”
你没有银子,要是吃不上饭怎么办?会不会饿?会不会冷?
随
这个字像是被人用刀刻在她心头似的,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澄觉离开人世的样子。
他为了护她被旁人误解,被那样长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的击打着并不宽厚的脊背。
他本就那么虚弱,又加之重伤在身,那样气息奄奄的趴在地上,最终却落得了一个食不果腹而饿死的下场。
那是不是说明自她离开以后就没有人去管她的小和尚,甚至会不会就任由他那样席地而卧,一点点耗光了他最后那丁点儿生气……
光是这样一想,卷耳都觉得难以呼吸。
成佼双目直视着她,看着那凄哀的样子,不但不觉动容,反而只觉心如磐石,又硬上几分。
他不喜她那样子,尤其不喜欢她那个眼神,有太多的情绪,像是会说话似的,包含着千言万语,似要透过他说与另一个不知天南地北的人听。
“我不知道姑娘与你那故人有何过往,但请姑娘明白,我成佼与那人并非一体。姑娘不必从我身上找慰藉。”
成佼被她看的心烦,更不想听她再说道出什么来,说完这些话后便大步离去,也不管她有没有继续跟在身后……
回到了自己下榻的客栈,天色已经彻底暗去,他步入那间背阳的客房,直接躺上潮湿阴冷的床板准备和衣而眠。
“刷刷刷——”
成佼本已经浅眠,可耳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翻了个身,不想那声音不停。
不轻不响,却刚刚好扰人入梦。
他翻身而起,睁眼适应了一下漆黑的夜色,然后循着声儿走到了房门口。
声响没有因为他渐近的脚步声而停下来,反而是在难以察觉的停顿后变得更大声。
打开门,银辉月色扑撒入屋,门外空无一人。
“喵~”
成佼垂目,发现是一只小小的玄色金瞳的小猫前爪扒着门槛儿,蹲在地上瞧着他。
“喵!
喵!”看见有人开门出来,小猫叫的更甚,也不怕人。
“是你挠的门?”成佼蹲下身,打量着它。
“喵~”夜深露重,小猫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油量的皮毛上还沾着湿气。
看起来只是无家可归的小野猫,成佼敞开着门,唤它进屋。
“此处并非我栖身之处,我虽可怜你,却也只能留你一夜。”
明日便要离开这客栈,成佼和它“商量”着。
小猫似听懂他的话一般,蹭了蹭他的衣袍,身姿轻盈跃过门槛儿,大摇大摆的走进屋中,找到了床塌,跳了上去,然后在枕边打圈儿踱步,慢吞吞的找到了一个自认舒服的位置蜷身躺了下来。
黑夜中那一双金瞳格外明亮,盯着还站在门口的成佼,又细细唤了一声:“喵~”
快来歇息啊。
成佼觉得这猫简直有灵性似的,不过夜深人静,他也的确倦乏,不过一只小猫,便也不做他想,重新回到榻上。
他与这只猫四目相对,总觉得这只小猫让人生出一顾久违的熟悉感。
一人一猫,明明该是怪异的场景,他却愣是在片刻后安心的阖上眼睡了过去……
翌日,鸡鸣声起,天将亮未亮。成佼睁开眼,枕边空无一物,仿佛昨夜不请自来的小猫不过是大梦一场。
不过成佼无心探究,他今日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寒酸简陋的客房里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关上房门,回到大堂,从袖中摸出仅剩的半贯铜钱结了账,背着剑往城外南山而去。
成佼踩着山径,直到白日高悬,他终于驻足在了庙门前。
“方丈,我要出家。”
他垂首跪在披着红衣袈裟的老方丈前,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众生万物,皆可成佛。老衲不问施主为何而来,却要施主一句话。”老方丈像是见多了这样寡言而来的人,慈眉善目道。
“方丈请讲。”
“此入空门,便要了却红尘,放下万般执念,施主当真想好了?”
“当真。”成佼的语气听不出有多坚定,只是平静,平静的如一汪死水,“求方丈成全。”
“好,那老衲便收下
你。”老方丈捻着手中佛珠,看向他身后的剑,“既是如此,便将这佩剑解了吧。”
“方丈,成佼散尽一身外物而来,只这是家父遗物,成佼不敢不留。”听到方丈让他丢下这剑,他终于抬头,言辞真切。
“这剑杀戮过重,无论好坏与否,都不可留在佛门清净之地。若你还放不下,便回了吧。”
“方丈!可否容我一日,待我下山安置好这剑再来?”不把这剑交付给可信之人,成佼不安心。
“既是下山便莫要回头了。”老方丈闭起了眼,默默诵经。
“方丈!”成佼没想他转眼变改了主意,以头贴地,恳求道。
“那个……”
“要不把剑给我,我替你守着可行?”
娇气却悦耳的女声蓦然自身后远远响起。
她想,
你虽不是他,但无妨,
既是你所求的,我便尽力帮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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