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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安君坐在正屋内,他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都城,在一天时间内就被炽练的鲁莽瓦解了,看来,真的是老了。他苦笑了一下,信安王府要亡了,他坐在正屋等着他哥哥来,这两个兄弟,已经有近二十年没能好好坐下来,推心置腹地聊一聊了。信安君一直坐着等到天黑,没有等到君王复利,却等来剑洪将军。
“见过君上。”剑洪依制行礼。
剑洪长年伴在君王复利身侧,他不会轻易出都城,前段时间失了圆满堂后,信安君一直活的小心翼翼的。此番剑洪前来,信安君心里已七上八下。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剑洪,看来,老天爷做事从来不会忘记,只分先来后到。
“大将军快快免礼,折煞了孤。”信安君一如当年的热情,剑洪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此次到访,是为君王复利而来,既是为北冕城,必带目的而来,信安君心底又虚又不安。
“君上近来身体安好?”这种问候好比比武时的虚晃一招,有迷惑对方之意,信安君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出什么牌。
“托大王的福,身体硬朗,只是年势已高,抵不住风寒,前几日又刚染了风寒。”
信安君咳了两声,心底有个声音在向剑洪坦白,我这副身子想动也动不了,都城内的事与信安王府无关。
“君上要保重身体。天宿厅夜观天象,天狗见西南,有血光之灾。”
剑洪一开口,事情便水落石出了。信安君的手哆嗦了一下,他拉了一下袖袍遮住了发抖的手,这血光之灾,他已经见了快一个月了。圆满堂已失了一半的人,再坏的结果他也想过了,剑洪此次到访,若是受君王复利之意,无非就是秋后算帐,但从刚才剑洪进门,剑洪是一个人来的,不像是有诏书之人,或许今天不是清算之日。
“还请大将军明示。”
信安君定了定神,让自己静下来,剑洪或许另有其意,对于天宿厅,北冕城内的人由心底敬畏,负责祭祀、求祷、仪礼、记录,每一件事都有着沟通天人之效、正位鬼神之功。尤其是执掌天宿厅三十七年的卜正星宿,更是深不可测,信安君虔诚地向剑洪请示。
“炽烨世子近日在都城内,都城虽然热闹,但不适合年轻人,太浮躁。一个月前,奉国寺也接连遭到伏击行刺,君上可知其中隐情?”老友相见,剑洪坦诚布公,他停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信安君的心咯噔了一下,炽烨是近几日才出现在北冕城的,剑洪已经将他的行踪掌握了,剑洪是统领中军的,并不擅长朝堂之事,他所说的这些话,代表君王复利,君王复利难道知道行刺辛洛王妃的事?剑洪没有点破,也许是还不想撕破脸皮,信安君尽量周旋剑洪大将军。
“说来惭愧,孤虽身在京城,但宅在王府中,对都城事所知不多。小儿炽烨生性贪玩,喜欢凑热闹,但这孩子胆子小,孤明日便唤他回狮岗城,免得在都城又惹出乱子。”
信安君掩饰道,剑洪今日来访,已摆明,他对信安王府起了疑心。今日到访是在给他警告。
“君上已到知天命年岁,西南人杰地灵,适合颐养天年,放下那些虚无的声望,对炽烨世子也好。天命由德堪配天者担当。”剑洪话中有话,信安君也听得心知肚明。“京城内有关嫡王子的谣传,望君上作为宗室,能维护王族,扰乱王室血统,是逆谋。”剑洪向来话就不多,但句句都有份量。
“多谢大将军之言,孤定会管束好小儿。”信安君已被死死盯住,剑洪代表的君王复利,如今剑洪找上门,就是君王复利在警告他,这一晚的信安君是苍老和孤独的,炽练与炽烨都不在身边,连坐在王府内,他都觉得身子是虚弱的。看来,用圆满堂来颠覆王权这个梦已经不可能实现了。这个结果,仿佛一把刀,将信安君的心拉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君上,那些落在廷尉司手上,刺杀辛洛王妃的刺客尸体,剑洪已处理,君上可以放心离京。”
信安君的双手都在哆嗦,他还是笑着谢过剑洪。原来,廷尉司的尸体是被剑洪拿走了,剑洪一直知道圆满堂的存在。
有近十年的时间,京城是半个信安王府的天下,信安君在幕后不动声色地操纵着京城百官,邓荣被流放,不单单是吕家,是所有人合力而为,这其间,圆满堂在都城迅速崛起,信安王府扶持起了第二个能与杨轩抗衡的人,永昌侯王衍,可以说,王衍能用三年时间将永昌侯府的势力扩大到安国公府一般,全靠信安王府。君王复利对信安君有疑,疑了这么多年,还都停留在猜测的层面。
这样的大风大浪,信安君不是第一次经历,他照常吃饭,照常出府,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只是他不再出入武安王府,他让家奴送信,偷偷将红楼关掉,但红楼的这些人都还没有离京,就被杀死在半路上,而且,尸体都没有找到。京城内歌舞升平,永安大街还是如以前一样热闹,人流如水,不时传来叫卖声,只有信安王府内人心惶惶。此后,不再有人出城,最危险的京城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圆满堂的人坐在京城的酒幕或者戏院内,根本不需要躲藏,也能安稳度过一夜。信安王府半个时辰后也收到了这条消息,即使红楼的人都被清除了,信安君在京城里还有人,他坐在正屋里在猜,此事与剑洪有关吗?信安君想起了剑洪这个老友,他与剑洪是老相识,二人曾并肩作战,剑洪于他有救命之恩。信安君是性情中人,十多年了,他对剑洪始终怀有感恩之心,这也是他在朝二十年,一直没有与剑洪红过脸的一个原因。他三番五次在炽烨和炽练面前提起,剑洪是不可多得之才。他这个王兄多疑又自负,但身边却有一批贤良之臣辅佐,像星宿和剑洪。信安君被分封西南狮岗城后,二人交集减少。信安君望了一眼屋外的夜空,若真是剑洪,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吧!
缘遥和辛彦之来到武仙宫时,只有宫伇在扫大殿前的灰尘,陆陆续续人多起来,武仙宫广场前站满了人。
“今日来早了吗,早朝不是鸡鸣之时就准备了吗?”
“再等等,大王可能起晚了。”阿郭既安慰辛彦之又安慰缘遥。
站了半炷香的时辰,内史来宣诏。“大王有令,今日不早朝。”
整衣敛容地站在这里,突然被告知不早朝,贵族们难免一肚子火气,都阴着脸离开了。
“不早朝了。”辛彦之是在说给缘遥听,缘遥刚才就已经听清了,只是他还不愿意相信,他今日是来等太子之位、来启奏与他性命相关之事的,一句不早朝,让他上疏无门。缘遥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为何不早朝,为何偏偏是今日。
“大殿下。”太师桓杨经过辛彦之和缘遥身旁,他向辛彦之行礼。
“太师大人,为何今日突然不早朝了?”辛彦之帮缘遥问着他的疑惑。这是三公之首的太师,又擅于揣摩圣意,除了剑洪与星宿,他与君王复利走得最近。辛彦之这才发现,今日武仙宫广场前没有剑洪和星宿的身影。
“下臣不知,大概是突然有要事处理。”桓杨说完后转身走了,在武安王府的喜宴上他已经见过假面之人的真容,对戴着面具的缘遥也没有好奇心了。“下臣听闻,昨日武安王府喜宴之后,在回宫路上遇到刺客,可有抓到刺客?”昨日的行刺,京城中已经传开了,想必君王复利也已经听说了,才借病避开了今日的早朝。桓杨想了一晚也想不通,君王复利本就对武安君缘祁有忌惮之心,为何不借此次行刺嫡王子,夺了骁骑军兵权不说,还能将武安君和信安君一起赶回封地?又或者是君王复利有着更深层的考虑,是忌惮西南的宗室军吗?君王复利到底在等什么?桓杨耳边响起管家的话:若是武安君大人胜了,赢的太子之位;若是缘遥王子胜了,赢的除了太子之位,还会有骁骑军的兵权。
“大喜之日,哪有人会有心思去调令外军?”桓杨跟管家景松说着。
“骁骑军被调进京也只是在武安王府外护卫,当日京城也没有听说因为骁骑军而发生骚乱,廷尉司的刺客尸体当中,也没有骁骑军的人。”
“武安君调令骁骑军并不是用来行刺的,而是等第二日早朝的,若是当日缘遥王子被刺杀,那太子之位就会再生变数,武安君调令骁骑军是来阻止他不想看到的变数的。”桓杨意味深长地笑了。
“主公是说成安君缘瑞或者是八王子缘弘?”景松的头低着,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起伏。
“正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先刺杀了嫡王子,之后再是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成安君,那剩下就能轮到既有军功又有军权的武安君。”桓杨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主公英明。”景松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他依旧没有抬头。
“劳太师大人费心了,撮尔小民,不足挂齿。”此时,江波殿的难堪就写在辛彦之脸上,他这张脸就代表着江波殿,刺客一日没抓到,江波殿就会被群臣百官当成饭后谈资,他只能强装镇定。
“能送到廷尉司的刺客,大致也是查不出身份的,殿下,死人是开不了口的,可万一有活口,就不一样了。”桓杨垂着袖子站在辛彦之面前。
“谢过太师大人。”被桓杨一点,辛彦之已经在心中筹划着怎样抓刺客,但他仍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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