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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烨像赶着上朝一样,表情严肃,一路疾走来到武仙宫门口。大殿前张灯结彩,人人见了面都是一脸悦色,李森也一脸悦色跟炽烨说着恭喜。被这样一恭喜,炽烨脸上硬挤出一丝苦笑送走了李森。虽是宗室,但在缘熠与冯心宿的大喜之日说恭喜,总觉得心底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成亲是好事,但却不是他的王妃。遥想起来,在五年前,他本应已成家立室,有了牵挂之人,和共同分享的喜悦,一起为这个温馨的小家添砖加瓦,原来,有家室是这样一种体验。

来到大殿内,炽烨看着冯心宿,眼圈也红了,平日里刚毅冷面的脸颊难掩心底的心疼,他想减轻心理上的负担,却没有合适的话语。看到冯心宿,他也忘记自己是来寻辛洛的。

新娘子冯心宿大红长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着白色兔子绒毛,一条橙红腰带系在腰间,中间镶嵌着一块上好的美玉。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籫子挽成了简单的桃心髻,斜插一支翡翠籫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更显妩媚雍容。

炽烨看到这一身红色嫁衣才想起,他是来寻辛洛的,到处看了个遍,都没有辛洛的身影,看到冯心宿,他贪恋地不想走了,六王子缘稹经过他的身旁,将他拉着坐了下来。

缘熠大婚办的简单,他先到天宿厅祭祖后前往冯府迎娶冯心宿。缘熠穿了一身暗红官服,是额驸的衣冠,束起的发髻上戴着一顶汉白玉的银冠。缘熠的表情有些焦急,他一直在跟身边的夏训说着话,直到看到荞衣进来,他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缘熠四周打量着,他在找炽烨,看到炽烨,他知道铃儿来了。

大殿之上被宴乐淹没了,君王复利对着众臣大笑了两声,众臣纷纷附和他的高兴,仿佛大王开心,天下子民皆开心。伴着宴乐,冯志脸上的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今日,所有人都是高兴的,炽烨看着这些笑容,心中五味杂陈。王衍看了邓荣一眼,这一眼既有满足也有心虚,这几年,邓荣都是孤身一人,过了今日,只怕他要永久都一个人了。王衍想到这,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坐在武仙宫大殿,荞衣仍心有余悸,她看了君王复利一眼,有君王复利在,便有人为她撑起一片天,看着这番热闹场景,她像以往一样,心中的欢喜已经喜不胜收,她端起酒杯来到心宿和缘熠面前。

“荞衣祝五哥哥和王嫂,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几日不见妹妹,妹妹的嘴巴又变甜了。”缘熠并没有端起酒杯,他仿佛在等人。直到缘弘过来,他才将酒杯一同从桌子上拾起来。

“五哥大婚,八弟祝五哥和王嫂,鸳鸯璧合,文定吉祥。”

四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相同的喜悦,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中,结婚生子都是能让宾客齐心协力同欢喜的一件大事。缘熠也欢喜,只是因为他看到炽烨坐在大殿上。这一纸婚书,并非缘熠想要的。

大殿之上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剪刀剪断一般。庄贤娘娘脸上的笑容也僵了,脸色已变成了青绿色。荞衣和缘弘站在冯心宿和缘熠面前,冯心宿的身子已经软绵绵地倒下了,紧接着,倒下的是缘弘。

炽烨远远地看着冯心宿,她倒在地上,衣服上到处沾着血迹,从她淡的仿佛快要断掉的呼吸中,可以感觉出来,她很虚弱。炽烨眼睛里已经没有平日的犀利、毒辣,柔和的像一朵云,仿佛要下雨。

“王妃……”这是缘熠的声音。缘熠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他父王,他父王的眼睛并没有看在心宿身上,他一直都在看着缘弘。“快来人啊,救救王妃。“缘熠的声调变高,声音也变严厉。他有了京官们的做作和对他父王逆反的心。在会元殿上,是他父王的权威压制着他护铃儿心,此刻,是他的喜宴,是他父王一手安排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表现着,越疯狂,越逼真。他既是说给他父王听,也是在大殿之上的人宣告,冯心宿的死与他无关。

炽烨一直在看着冯心宿,他牙根没有留意到,缘熠已经看了他几次。炽烨全身无力,站在人群最外围,他俯瞰着倒在地上的冯心宿,炽烨的心在一块一块的被撕碎,再看冯心宿几眼,恐怕要支离破碎了。这一生,所有的感情都要在今日之后尘埃落定,世间再无复炽烨和冯心宿。炽烨一眨眼,克制不住地落下泪来,一行泪从左边脸颊滚下。在冯心宿面前,炽烨是卑微的,总有配不上,担不起吓得他不敢向前,冯心宿如她独伊琴的琴音,不可捉摸,不可触碰,今日之后,她的名字,他对她的那些爱意,都不会再被记起,炽烨还是固执地不肯离去,站在武仙宫,守着冯心宿,守着那份心痛。

越简单的背后越隐藏着难以说出的黑暗,许多想象不到的欺骗、背叛、死亡,都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这是早就预谋好的,炽烨看着殿上的每一个人,只有冯志是清白的,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是有嫌疑的,一股无名的火烧到他的心口,炽烨全身发抖,周身青筋突起。今日,他的心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跟冯心宿滴到嫁衣上的血液一般鲜艳,这份债,总要有人来偿。

“快,快,宣御医。”这是君王复利的声音,这两年,很少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喊声。大殿内很静,谁都不敢说话,庄贤娘娘偷偷看了君王复利一眼,他皱眉促气,眼珠却在不停地转,表情有些复杂,既有难过也有怀疑,这底下坐着的都是他的臣子们,却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了他的爱子。

缘礼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他起身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八弟有没有断气,毒虽然不是他下的,他比下毒之人还要操心,他反复看了几眼,缘弘大概是死了。他七窍流血,死得相当难看,与他活着时间的面容相距甚远。确认完之后,缘礼又转头看了一眼王衍,王衍也正看向他,他们二人想到了一起,争夺太子之位最大的障碍去了。

缘稹刚进武仙宫时的欢喜已经没有了,他吓得手一直在抖。他想到了死去的缘炜,他的七弟,现在,他的八弟缘弘又死在他的面前,同样是被毒杀,是不是下一个就会轮到他?到底会是谁干的呢?缘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殿上的缘遥,缘遥也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冯心宿和缘弘,缘稹分析着他脸上的惊愕,缘遥目光坚定,从他刚开始看他,到现在,他的眼神都没有怯,眼睛里的坚定也没有由浓转淡,不像是装出来的,缘稹模仿着缘遥脸上的表情,努力将自己置身事外,这个时间,任何一股神情都会被猜疑,生死都是一念之间,他父王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冯志表情严肃,已没了往日的和蔼,他扑腾一声跪在女儿冯心宿身旁,与他的女婿一起恸哭着守在旁边,缘熠故意看了一眼荞衣,将众人怀疑的目光一起引到荞衣身上,就只有荞衣还端着酒杯站在旁边。

“怎么,怎么唯独妹妹没事?”

“父王,不是儿臣。”被众人一看,荞衣也慌了,酒杯丢到地上。

“大王,你要替小女做主啊。”冯志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他自是不会放过缘熠掀开的这个机会。他抹了一把老泪,要求君王复利主持公道,很明显,这是谋杀,至于是谁干的,他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有一点能确定,就是大殿上这些人。

大殿之上乱成了一片,君王复利在伤心他的幼子缘弘离世。缘遥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荞衣,如惊弓之鸟,大概她这一生,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惊慌、狼狈,他不想问事情的经过,无论因何原因,过程都是不堪回首的。他想起一个时辰前在参宿门,她对他说:小心五殿下和林怀柔,分明,荞衣是知道些什么的?

“来人,将九公主拿下。”君主总是反复无常的,君王复利的话犹如五雷轰顶,霹的荞衣头重脚轻。君王复利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他最爱的儿子缘遡在十六年前离开了他,之后是缘炜,还有缘祁,现在轮到了缘弘,缘遡与缘弘一样,都是被谋杀在他眼前,他的权威何在。当真要全杀了,这样孤寡的过一生吗?

“父王,不是儿臣干的,儿臣没有杀心宿和八哥哥,儿臣是冤枉的。”荞衣马上跪在地上向君王复利乞求。

荞衣此时的请求略显苍白,大殿上,一起举杯的四个人,死了两个,看热闹的人只能理解成,荞衣为了帮缘遥争夺太子之位,杀了缘弘,一同被怀疑的还有缘遥。缘遥坐在君王复利的下席,对面正是冯志,他看了看君王复利,君王复利神情中有难过,但还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严肃,缘遥能看懂,缘弘命悬一线,他在甄别着潜伏在大殿内的危险,王宫内的,有一部分已经昭然若揭了,无非是因太子之位,但这只是冰山一角,已经猖狂到在他面前毒杀王子,现在,想拔掉潜伏在北冕城堡内的这棵大树,他只能按兵不动。所有的人或事都防不胜防,即使现在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也会因一个哈欠失了性命。君王复利侧目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庄贤娘娘,缘遥顿时明白了,原来,他父王把怀疑放在了庄贤娘娘和怀安君缘熠身上。

缘遥也顺着君王复利的目光看向缘熠,若真是缘熠做的,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机和胆量。这是缘熠的喜宴,死的人是他的王妃,他若真想拒婚,不会在大婚当日杀新娘。除了君王复利,大殿上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缘遥的怀疑都带着心虚,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难道是辛洛?缘遥从缘熠镇定自若的眼神中已隐约感觉到,缘熠已有辛洛的行踪,他已不似前几日,焦急打探辛洛的消息。缘遥四周张望了一下,并没有见到林怀柔,难道是林怀柔?缘遥已经习惯性疑林怀柔了,很快,他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杀两个皇亲国戚,林怀柔大概是没有这份胆量的。

君王复利的脸面和威信在这一日被他的子女们丢得一点儿都不剩,坐在大殿上,他感觉自己老了。也许,下面的这些子女们都开始嫌弃他的老态龙钟了,或许,已经将他视如敝屣了。他没有给他的子女们应有父爱,回馈他的也都是这般恶毒的杀戮,他踉跄回到了会元殿,身后一直跟着剑洪。他的身边,一直都只有剑洪。

炽烨想到了辛洛,失了辛洛,他手里的牌也就打光了,还有邓汉炎等着他来救,这个时间,她没在武仙宫,长宁阁王妃也没在,那就只能在长宁阁,他转身去长宁阁寻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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