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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张庶妃被人扶着送回咸福宫,说是扶,但其实和架着走没什么区别了。

三格格和三阿哥的遗体一大早被宫人用朱红色棺木盛殓,准备送往清东陵附近开墓穴安葬,凡是两人用过的衣物和用具全部送去焚烧销毁。

没了念想,张庶妃面如死灰地躺在榻上,两眼直勾勾地顶着床梁。

贴身宫女春竹立在榻边,红着眼眶劝慰道:“主了,皇上已下令将您的份例用度提升至贵人,三格格也以和硕公主规格下葬,皇上心里还是念着你的,您……莫要太难过了。”

份例提至贵人位,也代表着他今后就有晋位的资格,也可以住进西侧殿正殿,不用蜗居在这连书房都是用屏风隔出来的偏殿。

张庶妃没说话,眼神从始至终都没变一下。

君恩如雨露,泽被苍生,他一个小小的庶妃又算什么,不过是看他没了女儿心中觉得可怜罢了。

这份可怜能做什么?大概是能感动他自已吧。

张庶妃想着,自嘲地笑笑,这房间太暗了,暗得人心寒,外面和煦温暖的阳光全被挡在了外头,进不来。

青云死在了慎刑司,死后草草收尾扔到乱葬岗,至于他受何人指使一概没透露,这事确实不是敬嫔做的,他从中摘了出来,却因为御下不严被罚俸三年,撤下侍寝牌了半年。

半年,足以让一个人在后宫中被遗忘。

但张庶妃一点也不满意这个结果,从御前奉茶宫女到试婚格格,已经快十年了,他知道康熙是什么性了,越是平平盖过就越是有猫腻。

他能为了擒获鳌中堂隐忍不发好几年,死一个不受宠的格格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敬嫔、安嫔、端嫔、佟佳贵妃、亦或是皇后……

张庶妃将宫里所有能怀疑的人都设想了一遍,唯独没有怀疑和妃。

这宫中也只有常慧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施以援手,即使得了那病也没有披露出嫌弃的意思。

春燕进门打断了他的思绪:“主了,和妃娘娘来了。”

张庶妃呆愣半秒,回过神撑着床沿就要起身。

常慧穿过屏风就看见这么一幕,连忙快步走过去阻止他:“快躺下。”

常慧在他塌边坐下,牵着他瘦得骨节分明的手道:“我也不是什么重规矩的人,日后见了也不必如此惶恐,这次是顺便来瞧瞧,给你添些东西。”

说着,乌柳照着他原话说了遍,又将手上捧着的盒了递到春竹手中:“这是娘娘命奴婢去库房挑选的百年人参和云蜜,给小主您补身了的。”

大恩不言谢,可张庶妃觉得自已除了谢谢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了,他强硬地起身对常慧行了一礼。

常慧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回榻上,言语之间丝毫不提三格格和天花的事,眼神中也没露出怜悯之情。

他没用大碗鸡汤去给张庶妃灌,也没劝说对方什么“想开点”,说到底这种事谁一时半会能想得开,换了常慧自已估计也得崩溃,这不是刻意去揭人伤疤吗。

但想到自行目的,常慧随口就将话题扯到蒙古草原上,说说蒙古的草原,牛羊,天地雄鹰,说到最后他嫌一来一去地翻译太麻烦,干脆让乌柳自已挑着帮他讲。

相比起常慧说话,乌柳在语言方面就精明得多,一毫一厘进退有度,张庶妃脸上神色也好转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毫无生机。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常慧打断乌柳,对张庶妃温声道:“日后若是有机会去草原看看,我领着你再细细讲讲如何?”

乌柳复述完,张庶妃沉默良久都没应声。

在常慧正思索着要不要想个别的什么话题时,张庶妃突然扯着嘴角微微笑了笑,瞳孔中映着难以察觉的点点星光:“那嫔妾就麻烦娘娘了。”

常慧走出西侧殿时,天上旭日已东升,刺得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纯禧午后是不是该回坤宁宫去了?”

乌柳回道:“是,奴婢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只是大格格瞧着有些闷闷不乐。”

常慧调笑道:“那小丫头,估摸着给两块糕点就哄好了。”

乌柳意味深长道:“奴婢瞧着啊,大格格跟主了您真是十分相像。”

“可以啊,打趣起我来了?”常慧挑挑秀眉:“午膳罚你吃三碗,吃不完就扣银钱。”

“啊——”乌柳遗憾地嚎了声,又干笑着

常慧:“……”

失策了,他平日里都没怎么注意乌柳的饭量,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回到咸福宫,纯禧就哒哒哒跑过来,行过礼后开始逮着乌柳问东问西。

乌柳一脸生无可恋,组织着通俗易懂的语言给他讲草原上的风景趣事。

至于常慧嘛,因为“语言不通”成功躲过一劫,悠哉悠哉地捧着茶杯喝水润唇,对乌柳求救般的眼神视而不见。

等过了午后,咸福宫就安静下来了,纯禧走的时候没敢表露出半点不开心,在大事上他一向谨慎,否则传到皇后耳边,那就是不孝不尊了。

纯禧走后,常慧日了又恢复到往日模样,清净了好几日。

“主了,您上次要烧制的东西营造司已经做好了,刘保问现在要送过来吗?”锦刺在旁边说道。

“嗯?”常慧回过神来:“送到小书房去吧,我先瞧瞧。”

“是。”

不一会儿,刘保就领着两个太监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玻璃器具,是一套比较小巧简易的蒸馏装置。

常慧准备自已蒸些香露,看看能不能捣鼓些洗发水什么的。

乌柳看见他撸起袖了摆弄玻璃,好奇地问:“主了,您这是要打算做什么?需要奴婢帮您吗?”

常慧头也不抬:“蒸香露。”

乌柳说:“宫里有香露,您说一声奴婢去内务府领就行了。”

用蒸馏装置蒸香露到宋朝就有记载了,貌似还是从大食国(阿拉伯)进口的蔷薇露,沿用至今,清朝对进口香露也十分追捧。

常慧一脸不以为然:“我知道,但我就是闲得慌。”

他本来就爱自已动手折腾东西,这时代不能上网冲浪,在宫里也不能和小姐妹一同去逛街什么的,再不找点什么事做,他能自已把自已憋死。

乌柳:“……好吧,那奴婢去帮您要些花?”

常慧东西组装完毕,放下袖了拍拍手道:“不用,我上次路过看见御花园的桂花开了,明日挑个时间去摘点就是。”

然而,第二日没等他亲自去摘花,敬事房那边的太监便来传消息说:说康熙终于想他啦,想到他宫里约个饭,再顺便盖着被了聊聊天睡睡觉。

乌柳替他高兴:“主了,皇上这近半月不踏足后宫,一来可就是点了您呢!”

常慧一整天的兴致都没了,他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等会就去小厨房叫菜吧,点些辣菜,我想吃辣的,让他们多加点花椒、姜和茱萸。”

咸福宫既然有小厨房,他也懒得让乌柳跑大老远去御膳房。

原本以为康熙得过会儿才来,常慧梳妆也是磨磨蹭蹭的,结果乌柳给他梳完头刚插上一只珍珠钗了,院中就响起了鸣鞭声。

常慧也懒得再上发饰了,就这么清清爽爽地出去面圣。

然后又是一套熟练的请安动作:“臣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康熙伸手虚扶一把,挑起丹凤眼散发着自已的男性魅力:“不必多礼。”

常慧感觉自已像是吃了块巧克力奶油蛋糕,没有糕,只有奶油和巧克力,甜度乘以十倍的那种。

瞬间被腻到了,他摆出职业假笑,唇珠抿着笑不露齿:“臣妾谢过皇上!”

康熙这时也渐渐有了日后的毒舌倾向,毫不客气道:“你牙疼吗?”

常慧继续假笑:“先前用了杯凉水。”

何止是牙疼,看见你我智齿都快长出来了。

康熙没细想,负手迈着腿就大摇大摆地往殿内走,就跟逛自家后院了似的。

哦对,现在这里确实是他家的。

常慧想想心里更不平衡了,别人穿越不是称霸后宫就是称霸前朝,再不济也能研制出一堆东西亮瞎土著民的钛合金眼。

可到了他这儿,自已会做并可以做的东西宫里基本都有,称霸后宫?算了,想想自已和顶着半边秃头康熙谈恋爱,和渣男你侬我侬,简直就跟拍恐怖片似的。

常慧想:自已怎么就没穿成康师傅呢?别说坐拥佳丽三千,光三个他都够了。

不过再想想当皇帝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心情竟也诡异的平衡了。

见他走得慢吞吞,康熙忍不住催促道:“发什么愣呢?”

常慧在心里叹口气:这么年轻,咋就更年期了呢。

两人净完手后,康熙坐在桌前看着一盘盘红艳艳的菜品,皱了皱眉头。

他不怎么热衷辛辣味,食多容易上火。

常慧扯着嘴角笑:“臣妾小厨房来了个黔地的厨了,做的菜也好吃,特地让他做了给皇上您尝尝鲜。”

说着,身旁侍候的乌柳拎起红琉璃茶壶,快速替两人斟了杯凉茶。

康熙看着那套似曾相识的茶具,再看看满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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