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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周梨做好豆花和凉粉,又推车出门。恰好又遇到沈越。
这一回周梨喊他,他眼中的惊慌倒没那么厉害了。只是仍旧不多大同她说话。
两人出村同路,沈越脚步轻快走在前头,周梨推着沉沉的车不一会儿就与他拉开老远的距离。
依旧是四洞子桥分路,沈越走上桥,周梨停在河边。
河边渐渐有货船客船停泊,她也慢慢有了生意。
平日里熟悉她的,都晓得她是卖豆花的周小娘子。搬工们甚至还私底下给她取了个绰号,豆花西施。
今日但凡有人买豆花,她就推销一下自己的凉粉,还弄了一点试吃。试吃过的人们都道好吃,麻辣鲜香,清爽不卡喉。
一上午下来,一大盆凉粉悉数卖光,豆花倒剩了大半桶。
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比往日这个时辰还鼓,心里美滋滋。
今日她给自己带了两个冷面馒头做中饭,出门时和李氏打了招呼,今天要在河边摆一天的摊儿。
午时太阳毒辣,她寻了附近的一棵大槐树躲荫啃起馒头来。
沈越这个时候正走出镇子,书院今天休沐,他过去呆半天也只是院长让他去熟悉环境的。
走在四洞子桥上,他的眼光下意识往某处望去,却发现那里空空无人,他正奇怪着,目光一挪,就见河边槐树下站在板车后的女子。
老远就见她一边啃馒头,一边用手扇着风,兴许是太热了,她的脸色略微有些红。旁的在河边做生意的妇人都穿着开衫,露出一片抹胸。只她将衫子覆得严严实实。
他的第一反应是,她一定特别热。
她啃馒头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被哽了一下,赶忙拿起一只竹筒喝水,喝完水还拍了拍胸脯。拍着拍着,目光无意识投了过来。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沈越这才察觉自己已经盯着人家看了许久,忙挪开目光,步伐加快朝村口去了。
周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来问豆花,她才收回神思。
今天临近黄昏豆花也没卖完,但河边的商船货船已经陆续离开,周梨见实在卖不出去,也只好推车回了
村子。
回家后,她先同李氏说了凉粉特别好卖,比卖豆花快,今天豆花虽然没卖完,但赚的总钱比往日多,把银钱倒出来一数,足足有五十文。她决定明天多做凉粉,少做豆花。
李氏看儿媳的眼光又欣慰了不少。她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老天才把阿梨送到她身边来。
见她小脸红扑扑,额头上还冒着汗,便道:“我去把大门关了,你在家就把衫子敞着吧,家里反正也没外人,封得这样好多热。”说着,李氏就走到院门口合上了院门。
周梨解了腰带搭在臂上,衫子打开来,露出一段沟壑。李氏瞧了,在心头默默为自己那死儿子惋惜不已。多好的姑娘,只怪儿子福薄。
周梨歇息凉快了,就去把木桶里的豆花舀出来,装了整整一大盆。
如今天气炎热,若当天吃不完,第二天怕是要坏掉的。
豆花生意其实也是今年春天开始做的。春天时,还有镇上的人来河边的小场上买东西,有的买豆花一买就是两三顿的量,省得再跑一趟。
可如今天热,镇里的人懒得过河,而且一次买许多的人也少了,毕竟天热没法存放。卖不完也在情理之中。
她想了想,对李氏道:“娘,还剩这么多,不如送些给隔壁吧,左右我们俩吃不完,坏了也浪费。”
李氏自然不会反对,周梨站在院子里看了看隔壁的烟囱,正冒着烟,幺婆婆估计正在做饭。这个时候送去给他们添个菜正合适。
她分了一大半出来,端到隔壁叩门。
来门口的是沈鱼,她把豆花给沈鱼时,下意识朝他们家院子里望了一眼,就见西厢洞开的房门里,颀长身型的男子正拿着一本书,边踱步边默诵,眉目敛着,十分入神。
她收回目光同沈鱼道了别,回自家院子去了。
沈越看见妹妹端了盆什么,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看,竟是豆花。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阿梨来过了,只是刚刚他正在背东西,全然没有察觉。
不过正好,他正愁想不到什么理由把那柄大伞给她家。
他中午路过桥头,见她站在槐树下那热得面红耳赤
的样子,回来就去杂物间翻出了那把大伞。
那大伞还是从前他们大姑做煎饼生意时留下的,大姑后来搬去了府城住,便把伞留在了他们家。
“李嫂子家昨天送凉粉,今天送豆花的,鱼娘,你把我刚刚收拾东西收出来的那把大伞送到隔壁去,他们在河边做生意,如今天气热,应该能用上,就当是回礼。”
沈鱼努着嘴:“那么重,你自己去送。”说着,抱着豆花向堂屋走去。
沈越抿了抿唇。他要能去送,他早送去了。
他没办法同她正面说话,他们虽是五服以内的叔侄,但毕竟年纪相差不大,人家一个寡妇,他又是男子,不好总去找她,说话也要尽量避着点,以免落人口实。
但他答应了同窗要帮忙照看她。他看着院子角落的那把大伞,来回踱步。
最终还是让沈幺把伞送了过去。
第二天出门,照例遇见推车去河边的周梨,他瞥见今天车上多了把伞,心头甚为满意。
今天是他正式上课的时候,上午下午都有课,午休时间不算长,若是回家得走三四刻钟,因此中午没回去,直到下午下学他才回村。
路过四洞子桥,夕阳撒在甜水河上,碎裂一池星辉。葱郁河滩上,一把灰色大伞映入眼帘。伞下是正在为客人打佐料的女子,笑容殷切质朴,就好似一朵沐着夏光盛开的蔷薇。
他也不自觉弯了弯唇角,收回目光向村子走去。
周梨今天生意不错,豆花凉粉悉数卖光,腰间荷包也鼓鼓囊囊。最关键是,没有昨天那么热。
幺爷爷送的这把伞可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回到家把东西放好,婆媳俩又开始数钱,这次挣了七十文。从做豆花生意以来,就没单日挣这么多的时候,周梨忽而又有了新想法。
根据季节调控,丰富卖的种类,赚的钱更多。
除了豆花凉粉,她还会做其他许多东西。她有一本食谱,是她从前在周家的衣柜里找到的,写这食谱的好像也不识字,里面的做法步骤全是画的,这倒是便宜了她。
这书据说是周家太奶奶的遗物,太奶奶从前在府城里给知府老爷家
帮厨,估摸着这书就是太奶奶帮厨时画的。
周家其他人基本没把这书当回事,一直压在柜子底下,只有她从前好奇拿出来翻了。临出阁时,她更是让养母把这书当嫁妆给了她。
吃过晚饭,她就钻进房间里翻食谱去了,看得太入迷,不知不觉就快到亥时。一听外头的响动,竟然下雨了。雨声稀里哗啦的,似乎下得还挺大。
第二日天气放晴,她比往日还醒得早一些,起来时太阳都还没露头。去灶房才发现,昨天回来忘去山上捡柴火了,还剩灶台旁的一小点,不知道够不够做凉粉煮豆花。
昨夜又下了雨,这会子去捡的柴一定湿哒哒的,根本烧不了。
李氏起来了,周梨扯着嗓子向灶房外的李氏道:“娘,我昨天忘捡柴火了,灶房里的柴不够,咱们家那些老木头能烧吗?”
李氏耳背:“你说什么?”
周梨又给她重复了一遍。
灶房与周梨住的房间并排,都在东面,天气热,灶房的前后门都打开通风。她这两嗓子便不知不觉传到了隔壁。
隔壁早起在院墙下晨练的男子自然听到了,鬼使神差的,他去自家柴房捆了一堆柴拧到院墙下,然后走到墙根儿听了一会儿,确定对面侧院没人,直接越过院墙把柴火扔了过去。一落地捆木柴的绳子就松了,散了一地。
周梨在猪舍旁找老木头,平日里这些老木头都是堆在屋后檐下,她还抱着希望没被雨淋湿,可是昨夜的雨夹了风,这些老木头都不可避免地打湿了。
她失望地打算回灶房将就那些仅剩的柴生火,可就在路过她种着丝瓜藤的侧院时,看见了地上散落的木柴。
昨夜下的雨地表还有些湿润,但那些柴火却是干的。周梨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枝一折,咔嚓一下很容易就断作了两半。
她不禁疑惑起来,这些干柴都哪儿来的啊?昨天她浇丝瓜时可并没有。
她叫来李氏看,李氏也觉奇怪。思索一番后,李氏忽然兴奋说,一定是明月山的山神显灵!说出来就越发笃定,赶紧去堂屋西侧的供桌旁上了三炷香叩谢。
周梨从前可不信牛鬼蛇神,她小时
候曾在心里暗暗对山神许了无数愿,没一个实现了的。可今天,她倒是有点信了。不然这些柴怎么解释?难不成天上掉下来的?
不如试探一下。
“山神啊山神,您老人家若是还在,那我给你许个愿呗,你赐我一本一看就能明白的书成吗,让我也学学认字儿?”
她语气说不上虔诚,更多的是将信将疑的试探。这个愿望她小时候也许过,看着养父母把哥哥姐姐送去念书识字,她羡慕不已。可她一个捡来的孩子,周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怎么可能浪费钱在她身上。
许完这个愿后,她等了一会儿,四周没有任何异样,天上也没有掉下书来。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自嘲般摇摇头,瞧,这时灵时不灵的神仙。所以说,靠天不如靠自己。
此时太阳已从东山爬上来,她才察觉时辰不早了,赶紧捡起地上的柴火去灶房做豆花凉粉去了。
院墙另一边的沈越当即回房间找了白纸出来,裁成一张一张书页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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