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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自然没有,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哪能来真的。若真一命呜呼了,还怎么当薛家的姨娘?”
这下青枝就听明白了。大户人家断没有未娶妻先纳妾的道理,不论薛淮再如何荒唐,小章氏也决不会在这点上让人看笑话。是故外头的野花再多,到底没哪个能名正言顺移进府里。如今薛淮娶了正妻,那些外室们自是觉得时机到了,该争个名分了。
“可除了苏氏,他还有好几房外室呢,总不能一下抬七八个姨娘回来!”
“薛家当然不会同意。”姜念晚略一琢磨,便有了计较:“青枝,你放个消息出去,就说小章氏明言只许薛淮纳妾二人,其余的都要在年内打发了。然后再将苏氏悬梁的事也一并散播出去。”
青枝随即会意:“姑娘高明!咱们煽一把火,众人便会纷纷效仿苏氏的手段,这样一来薛淮疲于应对,您也可得清闲。”
姜念晚的唇畔淡开一抹笑意,宛若新柳划开水波。
接下来的局面也确如她们主仆所料,薛淮几房外室今日这个自刎,明日那个跳河,虽则都是作戏,照样将薛淮折腾得头昏脑涨,两眼发黑!
后来便干脆借着给祖母侍疾的由头,躲去了京郊的别苑。
他原是要带姜念晚同去的,奈何姜念晚早早在小章氏面前立了愿,每日晨昏定省都要为小章氏按揉头穴。薛淮虽不满,也不能为了私欲担上个不孝的罪名,最终只得歇了心思,一人独往。
最碍眼的走了,姜念晚在薛家的日子变轻松了许多。
待这场风波过去,薛淮再回来时,已是十日后了。
明日便是入宫为薛贵妃贺寿的日子,这一日薛家人都在各自准备着。姜念晚也唤来青枝,指了指妆奁里的几件旧物:“你帮我去将这些都给当了,换成银票。”
青枝想着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形势,银票的确更方便,是以点点头,抱起妆奁悄悄出了府。
只是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一桩小事,竟中途出了岔子。
青枝才将东西摆到当铺的柜面上,身后就蓦地跳出一人,她认出是薛家的护院,还未想清楚如何解释,就听对方先给自己定了罪名:“好啊,娘子的首饰果真是你偷的,真是日防夜防身边人最难防!还不快跟我回去领罚!”
说罢,便上手拉扯。
青枝一把将人挥开,但想着此事总要说明白的,最终还是带着妆奁跟他一起回了薛府。
三槐堂内,姜念晚坐在小章氏的身边,目睹着两人推推搡搡的进来,眼底一片平静。
因着是后宅之事,故而并未惊动薛博远和薛淮。
青枝跪到二人面前,有些沮丧的垂着头。饶是她心里笃信,以姜念晚的聪慧必能化解此事,可还是懊恼自己给主子添了麻烦。
小章氏率先开口:“念晚,人是你从姜家带过来的,如何处置便由你自己来决断吧。”
“是。”应了这声,屋内又是一片安静。
良久,姜念晚才再次开口,就在青枝以为她已思忖出应对的说辞时,出口的话竟是:
“青枝,我素来待你不薄,单是日常的打赏都比月银还要丰厚。你若有急用大可同我说,为何使出这么腌臜的手段?”
青枝愕然抬头,一错不错的看着姜念晚:“姑娘,您……说什么?”
姜念晚瞥了眼被她抱在怀里的妆奁:“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不成?”
青枝一双眼圆圆的睁着,只觉脑壳里的东西似被抽走了,余下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该解释点什么,不知不觉眼前就蒙了一层水雾,越发的看不清自家姑娘。
姜念晚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见青枝不解释,全当默认,直接唤人取来她的身契,当着众人面撕了个粉碎,扬在地上!
“自那年我在戏班子买下你,你已跟了我足足七年!主仆一场,我不会送你去见官,但也绝不会留一个贼在身边!你现在就滚吧。”
青枝水眸一颤,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就被姜念晚一句“带下去!”给押出了三槐堂。
长长的廊道上,青枝看不见一点光亮。直至被拖出角门,骤然泻下的一道光瀑打在她脸上,似醍醐灌顶。
“我懂了姑娘……青枝懂了……”
“您这是何必……有什么不能让奴婢跟着您一起……”
“哪怕暗无天日的地方陪您解个闷儿也好……”
她断断续续哽咽着出声,却也只有两旁拖拽她的护院能听见。
然而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朝霞泛金,一道道光线穿破云层倾洒而下,染亮了两掖赭红色的宫墙。
雀鸟啁啾着,灵巧掠过那一线天宇。
前头小章氏同引路的姑姑边走边交谈上两句,后头姜念晚手里捧着一只黑檀螺细盒,不紧不慢的跟着。
二人倏然停了步子,往一旁避让,姜念晚虽未看清,但也极有眼力见儿的跟着退至了墙边。
迎面来的是两名逻卒,抬着一块木板,上头盖着素布。打姜念晚身边行过时,她正好奇里面是什么,偏巧就起了阵风,将那块素布吹起一角来。
木板上躺着个男人,精着身子,只是露出的部位已没一块好肉了。甚至膛间好似还有什么东西被翻了出来,朱朱白白的堆在肚皮上……
饶是自幼就在医馆里见过各式各样伤患的姜念晚,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此生见过最血腥骇人的一幕!
胃内一阵翻涌,她下意识掩住了口鼻,与此同时听见小章氏也干呕了一声。
姜念晚忙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香片含了,才逐渐将那股不适给压下去,随后也递了两片给小章氏。
引路的姑姑见怪不怪,声调再是平常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城司审人罢了。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娘娘可是从起寝就一直心心念念盼着夫人呢。”
小章氏捋着心口继续往前走,嘴里禁不住念叨:“难怪外头百姓都叫皇城司的人酷吏,果真是下得狠手。”
“夫人还是慎言为好,这桩案子可是陆司尊彻夜亲审的。”
“陆司尊?”即便贵为尚书夫人和贵妃继母,小章氏在听到此人后还是不由发怵,小声打问:“这是犯了多大的罪过,竟劳得动他……”
“听闻是昨晚的御膳出了问题,有道红鲤首乌汤里加了味甘草。医正看过说不妥,陆司尊便疑心有人要毒害圣上,抓走了整个御膳房的人。”
鲤鱼与甘草相克,但后果通常不过是腹胀而已,这点连姜念晚都清楚,宫里的太医自不必说。此事多半为某个御厨的无心之失,却要这么多人遭受严刑拷打,甚至赔上性命……
姜念晚只觉脚下腾起一股寒意,继续行走在高耸的宫垣间,自己也仿佛变得更加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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