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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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生是许太傅的得意门生，早些年许太傅在治水一事上颇有心得，而这位冯生懂得观测天气，更会因地制宜，他的治水之道主张堵不如疏，很有成效。

万俟君酌带着苏城守一起跑遍整个风城，等冯生来时，已经开始动工，而冯生拿着他的图纸，只说：“我会按着国主的意思，按时完工。”

“你帮我看看，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

“国主做事，我等自是放心。”

“你啊你。”

冯生比他大上三岁，同受许太傅教导，平日便与他和许严关系极好。

“既然你到了，今日先四处看看，明日我再与你细说。”

“今日咱们边走边说呗。”

“今天不行。”

冯生见訾尽欢不在，打趣道：“君夫人没陪着你？”

“她一连好几日去山上，了解山间毒物，我……忧心不已。”

冯生了然：“那你且去吧，此处有我在。”

“多谢。”

万俟君酌赶到时，訾尽欢正拿着挖草药用的小锄头垂头丧气地闲逛。问过才知道原来是这山间毒物白日极少出现，她已经一连几日，败兴而归。

虽是泄气，但见了他，还是关心道：“你不是和苏城守在准备挖渠道的事儿？”

“冯生到了，他会看着。”

訾尽欢略带撒娇着说：“我已经来了好几天，半点收获都没有，今天一定要见到，等到傍晚起雾，那群小东西肯定会出来。”

“晚上太危险了。”

“你害怕的话，可以先回去。”

“我才不怕，我留下保护你。”

“还是我保护你吧，戴好香囊。”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由草药制成的香囊递给他。

“这是……”

“这药可厉害了，可挡世上百毒袭击。”

万俟君酌赞叹，将香囊佩戴在身上，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看日落，如何？”

“哈？”

还没从不解中回神，他人已被拉着去了山顶最高处。

訾尽欢对山间地形已经十分熟悉，来到山顶一块巨石处说：“这里的夕阳最美。”

万俟君酌从怀中掏出一袋茯苓糕：“吃点东西吧。”

“嗯，还挺好吃。”

“我就知道。”

“你做的？”

“当然，我就说我的厨艺有进步吧。”

“是啊是啊，比起第一回酸苦，第二回齁咸，第三回甜到掉牙，还有上一回说是创意十足，以香橼汁水调制出的怪味道，这一回我竟真的吃出了普通茯苓糕的味道呢。”

“你少挖苦我，前几回我不过是认错了调料，香橼汁水那回你不是还说口味很清新吗？”

“确实，不仅口味独特，还能疏通肝气，下回你可要再做给我吃。”

“我考虑考虑。”

没多久太阳下山，将天边映成金黄色，落日的余晖洒在城墙上，树影斑驳，透出的流光洒向墙面，金光灿灿，如同镶上了一层黄金。

万俟君酌正徜徉在二人的恬静美好中，訾尽欢已经站起来，十分洒脱地说：“走吧。”

“夕阳还没完全落下呢。”

“可是已经开始起雾了。”

“好吧。”万俟君酌小声嘀咕，“不解风情第一人。”

“你是不是在偷偷说我坏话？”

“当然不是，我是想起好些天没对你说好话了，我在说你做事认真，还刻苦钻研，深稽博考，废寝忘食，忘乎所以。”

“嘘，你跟在我后面，别出声。”訾尽欢突然弯下腰，煞有介事地说。

“我当然得在你前面，你且到我身后去。”

“不许说话！”

在她的震慑下，万俟君酌不敢多嘴，像个小媳妇般乖乖跟在她身后。

大雾起来后，天很快黑下来，訾尽欢听见响动，脚步放得更轻，她拿出捕蛇工具，朝草丛探索。

只见她神情严肃，目光锐利，盯着草丛，凡有风吹草动，必能立刻察觉，很快，她便找准时机，引蛇出洞，将其抓获。

终于抓到毒蛇，她得意地将战利品放进腰间竹篓，那眼神仿佛是在邀功，像是个求夸奖的小朋友。

万俟君酌原本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以此寻求安全感，在看到毒蛇出没时，心下一紧，抓人的手加重了不少力道。

訾尽欢感觉到后嘲笑：“你害怕？”

“也还好吧。”

“那你拿这个竹篓。”

“不不不……”

突然，丛林间跑出一只大型花色蜘蛛，想必是被外界声音惊到，猛地从草丛中跳出向他们袭击。

万俟君酌眼疾手快，佩剑出鞘，电光火石间，已将那只巨大的蜘蛛斩于剑下。

“这蜘蛛的毒性可比毒蛇强多了，之前只听村民们提过，没想到是真的。说不定之前中毒死去的村民未必是被蛇咬到，可能是这蜘蛛。这毒蜘蛛好生厉害，竟不怕我的药囊，不过你看这毒蛇出没时，蜘蛛就不敢出来，它好像怕这蛇毒，我回去研究一番，可能这蛇毒可化解毒蜘蛛剧毒。”

“那我能不跟你一起研究这个吗？”

“你还说你不怕？”訾尽欢笑得很大声。

“我不是害怕，我就是见不得，见不得。”

“胆小鬼。”

“我不是……”万俟君酌本欲反驳，突然见林中冒出点点光亮，然后这光亮越来越多，像天上的星辰般数也数不过来，他说道，“是萤火虫哎，好美啊。”

“你别……”訾尽欢本想继续嘲笑他一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真的是萤火虫，不由惊叹，“好美。”

再抬头看向天空时，已是繁星点点，这漫山遍野的萤火虫与漫天星辰为伴，像是天上地下遥相呼应的惊世乐章。

“君酌哥哥，幸好你来了，每次我看到美景时，都会想要是能和你一起看就好了，今天你来了，我就不用这么想了。”

万俟君酌看着她笑，又听她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极少画人物画像，却喜欢画山水画吗？”

“不知道。”

“因为我想将世间所有美景都一一与你分享，要是你看不到，我就画下来，这样也算是我们一起观赏过啦！”

“原来是这样，那以后我要是见到什么美景，而阿梨恰好不在身边，我也画下来，说与阿梨听。”

萤火虫很安静，似是有灵，无端落在人身上，又似是无灵，无惧世间万物。

訾尽欢看着几只落在万俟君酌肩膀处的萤火虫，从近处看到它们正挥舞着翅膀，停留了一会儿后，又慢慢飞向远处。

“小时候族长跟我说，每一只萤火虫都是人死后重归天地的魂灵，而它们之所以夜间出没，是为了那个难以忘怀的人，想要再见他最后一面，若是见到了那人，这只萤火虫就会消失。”

“以后我要是先你一步离去，一定也化作萤火虫，再见你一面，看你是否过得安好，只有你安好，我才能安心离去。”

“净说胡话。”

万俟君酌见她听了这话，面色不悦，又问：“那你说刚才那几只在我身边徘徊的萤火虫会不会是我的父兄母后？”

父母兄长过世时，他只是个三岁的稚童，对他们尚没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些年，即便有怀念，也不过是对着画像怀念记忆深处的影子。

“你希望是他们吗？”

“如果他们留在世上是因为执念，执念消散后便可重新来过，那我会希望是他们，我希望他们知道我过得很好，可以安心离去。”

“那就是了。”

訾尽欢双手握住他的手掌，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人，漫山的萤火虫映入她的眸中，如同漫天星辰落在她的眼眸，明亮而皎洁。

“阿梨，有生之年，谢谢你在我身边。”

“是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