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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万俟君酌以落魄琴师的身份带着訾尽欢住进了余家。
訾尽欢抱着琴乖巧地站在他身后,而某人凭借几乎声泪俱下的表演,博得余家众人同情:“我夫妇二人本是去雪城寻亲,谁知路上盘缠耗尽,幸得余老爷收留,在府上教授三小姐琴艺,得以筹措盘缠,我夫妇二人万分感念。”
余老爷慈眉善目:“君公子与尊夫人今日且先休息。”
又寒暄上几句后,余老爷才和下人离去,訾尽欢将琴放下,锤着手,抱怨:“你这是拿我当琴童了?”
“这余老爷一说邀请我们入府教琴,你抱起琴就走,谁能拦得住你?”万俟君酌替她按摩手臂。
“幸好我聪明,调查到余老爷每日都会出门走过那条路,这才让你在街边卖艺,这才被相中来余府教琴。这余老爷一说请我们入府教琴,我明明是很有涵养地收好夫君的琴,然后对余老爷表示感谢。”
“嗯,夫人可真有涵养!就说这礼节,快五年了,你不也没学会?”
在雪国,妻子向其夫君行礼时,需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身体前倾弯倒,双手置于头顶位置,头越低则越显诚恳,而訾尽欢每次行礼时,前后脚分开,双手交叠置于唇边位置,极其随意地行礼,礼毕时手依旧与唇角持平。
从前许太傅还会说上她几句,后来说多了,干脆也就放弃了,大抵是因为她对所有人都能好好行礼,唯独对万俟君酌行礼时才会十分散漫。
訾尽欢努着嘴:“可我的礼仪明明学得很好啊,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也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来。”
她故意将‘你的要求’几个字咬得很重,又双手交叠做出行正礼的架势,万俟君酌拦住她:“别别别,开玩笑而已,平日在大臣们面前装装样子也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向我行礼。”
“那你说我给你出的在街上卖艺吸引余老爷的主意,如何?”
“阿梨最聪明,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
“还有啊,这前一位琴师和家中长媳出了事,而你的身边呢,又有我相伴,余老爷想必对我们十分满意!”
“是是是!”
“不过你也不错,编的故事很精彩,我差点以为咱们真的身无分文,要露宿街头了。”
“谢夫人夸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余老爷酷爱下棋,你去找他下棋呗。止息丸服用过后,可以说是后患无穷,没个三五年很难养回来,容易头疼,咳嗽,胸闷气短,四肢僵硬,手脚麻木,不过这余老爷年事已高,身体本就不好,你且看看他后背是不是有大片淤青。”
“我看他后背?怎么看?”
“君酌哥哥这么聪明,想想办法呗。”
“好吧,那你呢?”
“这巫医说对二公子曾得过天花之事并不难,今日我偶然瞥见过这位二公子手上的痕迹,作为医者猜出来倒不是什么难事。我就去找余家大夫人聊聊天,看看这巫医是如何算出余家要生巨变,还是家宅不宁之事。”
“也好,你自己小心些,凡事……”
訾尽欢抢先接话:“莫要逞强。”
“你知道最好。”
万俟君酌去了余老爷房间再次向他表明收留夫妇二人的谢意,余老爷是个重礼数之人,有客到访,自然是要以礼相待,于是便请他入座饮茶。
“鹿心雪茶,不错不错。”
鹿心雪茶在雪城很常见,生长在雪山之上,雪城百姓喜爱上山采摘泡制饮用。
余老爷问:“先生识得?”
“舅父在雪城,时常托人带回,自是识得。”
“是是是,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忘了先生在雪城有亲人。”
“此茶有补血养心之功效,对身体有益,您可以多饮些。”
“狻猊族人居于雪城,想来雪城中人很是懂得这些药理。”
“我观您面色枯黄,极为怕冷,又极易生出虚汗,稍一吹风,便咳嗽不止,体质欠佳,我家夫人医术尚可,若您愿意,可以请她为您诊脉。”
“君夫人身为女子,竟懂得医术!这人老了,总是有许多毛病,又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些事情不必太过纠结。”
“初到贵宝地时便听闻余家老爷死而复生之事,恕晚辈唐突,实在心下好奇,敢问这世上真有这般稀奇之事?”
“是啊,也就是今年的事儿,我这老人家也算是去阎王殿闯了一遭。”
“愿闻其详。”
“四月初时,那时家中琐事繁多,我只觉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家中小儿便邀我出门赏花,走到半路,许是赏花之人众多的缘故,人就昏了过去,无知无觉的,小儿子被吓到,赶忙将我背去看大夫,那时我已经一点知觉都没有,听闻大夫如何施针,我都无法醒转。后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去了一个很空的地方,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走马观花般回顾着自己的一生,十分疲惫,想哭又哭不出来时,就听见耳边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也可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咒语,我不太记得那些咿呀之语,那时我心里有些害怕,想叫唤动弹,却动不得也说不得,直到巫医的铃声响起,将我的魂拉了回来,才重新活了过来。”
“那真是一段奇特的经历。”
“也许是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幸得巫医召唤,才捡回一条命,只是这人界与鬼界殊途,回来后也就不记得那些事了。”
万俟君酌顺着他的话说:“能再次活着,总是值得开心的。”
“是啊,后来我也就想开了,很多事也就算了。”
“您是说您儿子和儿媳的事?”虽然十分冒昧,但为了快些了解清楚事情真相,万俟君酌还是问了。
“唉。”余老爷叹气,“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余家书香门第,却在娶妻一事上犯下大错,招人话柄。正如巫医所言,门风不正,家门不幸啊。”
“这些事巫医都曾预言到了?”
“巫医为我一家祈福占卜,那时便说家中要生出异心者败坏门风,要防小人,我将家中上上下下排查一番,更换了不少奴仆,没曾想问题竟出在一直教导幼女的琴师身上,真是百密一疏!”
“事已至此,您可有想过让大公子与大夫人和离?”
“这……余家和霍家几代交好,犬子和他夫人又是青梅竹马长大,霍家断不会同意女儿改嫁于一介琴师。”
“那您呢?”
“原本我是不同意,后来死而复生,也就想开了,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和犬子的婚事许是错了,我便想要放她离开,可她自己又不愿意,唉……”
“情爱之事难以捉摸,也许大夫人只是一时好奇,她心中还是在意与大公子的那份竹马之意。人们记性不好,闲谈过后总还是要正常生活,假以时日,想必会淡忘那些不开心的事。”
“但愿吧。”
万俟君酌一边闲聊一边想着该如何才能看到余老爷的后背,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余老爷连打了几个呵欠,表示天色已晚,他假装看不到又说:“听闻余老爷棋艺绝佳,晚辈可否有幸向您讨教一二?”
“下棋?”余老爷震惊之余又说,“好。”
直到棋盘上落满子,二人也没分出胜负,余老爷是困了,无心棋局,而他则满脑子想着如何看他后背,亦是无心棋局,下到最后以打和告终。
万俟君酌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也觉得耽误了老人家不少时间,很不好意思,终是说:“那您早些休息,晚辈告退。”
余老爷面露喜色:“好好好,明日再与君公子切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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