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网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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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是什么？

网友A:“这种人真恶心，该不会是黄片看多了吧，居然真的在公交上当痴汉，真是社会的垃圾，也不知道活着干嘛，换我早就自杀去死了。”

网友B:“话说这个人我认识啊，刚开始看名字叫项星河还以为只是同名，没想到看了照片还真是我们大学的，我记得是土木学院的，平时就给人的感觉就阴沉沉的，原来真是个变态，平时和这种人一起上学有点害怕啊，学校赶紧把他劝退了吧。”

网友C:“所以说会读书不会做人有什么用，这种人就该直接退学，还是个大学生呢。”

网友D:“这种禽兽，真的是书都读到狗身上了，不过出了这种事他应该也不敢去上学了吧，换我在场的话直接就打过去了，真替他父母难过，你们说他父母得有多后悔生了这么个垃圾玩意出来，估计现在都没脸见人了吧。”

网友E:“哈哈哈，你要怎么打他，用键盘吗，不过确实，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变态了，换我估计直接找个地方重开了。”

……

昏暗的房间里，少年背倚着靠背，独自坐在床头，拿着手机，手指动一下停一下地滑动着评论区里的留言，眼神涣散，目光呆滞，似乎在看，又似乎没有在看。

当然，有看没看对少年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毕竟这条新闻，以及这些留言，少年早已熟记于心，背的滚瓜烂熟，不知看过多少遍了。

这是一条一年前的新闻，标题是“道德沦丧！某名校一男大学生公然在公交车上猥亵女乘客！”。

至于新闻的内容，大概讲述的是某知名学校一男大学生在公交车内公然猥亵了一名女乘客，但是女乘客并没有选择隐忍，而是当场转身给了该男大学生一巴掌，并且大呼抓变态，随后身旁的其它乘客一拥而上将其抓获的事。

因为已经是一年前的新闻，所以评论区的最后一条留言同样也停留在了一年前，少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点开这条新闻，就像少年不明白当初那个女乘客为什么要说自己猥亵她一样。

少年姓项，名叫星河，正是新闻中那个公然猥亵女乘客的男大学生。

只不过与新闻中所述的不同是，实际上少年并没有去猥亵那名女乘客，甚至直到最后少年都没有弄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是车子摇晃过程中少年背着的包恰好碰到了女乘客，亦或者压根就不是自己，只不过是那名女乘客转过头的时候刚好第一眼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少年。

虽然少年也有在第一时间试着大声叫喊事情并非如此，但是不管少年如何辩解也没有人肯去倾听，而是直接就将少年贴上了痴汉的标签，几个身强体壮，自行标榜正义的乘客们一拥而上，将少年扑倒，坐在后排的乘客们则是拿出手机录像，加上标题和解说之后上传到短视频平台。

紧接着先是自媒体，随后是各大论坛，最后上升到了新闻网都争先报道着这件新闻，并且借机呼吁广大女性独自在外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虽说事后被众人扭送到警局的少年并没有受到什么严厉处罚，仅仅只是警告教育，但是网络上接踵而至的各种诋毁与咒骂却让少年感觉格外的委屈。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一切并非新闻上所说的那般，但是却根本没人在意，也丝毫没有人想过要去了解事情的真相，而是直接随波逐流地接受了自己就是一名痴汉的事实，并在此基础上加以评论。

仿佛从一开始真像就不重要，只是平日里卷累了的网友们刚好需要这样一个话题为无聊的人生添点乐趣罢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新闻的热度也渐渐消散，从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整整一年有余，就如同其它新闻那样，现如今这件事早已无人再提，不去特意探寻的话，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切都在继续向前运行，抨击少年的网友们被新的新闻吸引，拿起键盘继续执行正义，同为当事人的女乘客则是借机火了一把，以强硬女性的行事风格成为了知名的女主播，通过一年的努力也有了数百万的粉丝，仿佛就只有少年自己一个人被遗忘在了原地，停留在了一年前。

不对，应该说是只有少年一家，同样停留在原地的还有少年的父母。

正当少年关闭浏览器，准备像以往那样通过打游戏来麻痹自我的时候，房间的门外传来了少年母亲的声音

“星星，饭放在门口了，你自己一会儿出来拿。”

对于母亲的呼唤少年并没有回答，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少年已经很久都没有踏出过房门，更别说和父母说过话了。

尤其是自己房内那扇与客厅相连着的门，迷一样的令少年莫名感到极为恐惧。

门后会不会有人等着殴打自己？门后会不会有人诋毁谩骂自己？打开门会不会看见父母失望亦或者像看垃圾一样后悔生下自己的眼神？

至于重新外出上学什么的少年更是从来都未成想过，与其说是未成去想倒不如说是害怕去想，少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其他人交谈，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更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如何面对他们。

所幸房间里自带厕所，而且父母总是会定时地将饭菜做好，然后放在他的门前。

由于没人回应的缘故，少年的母亲只能一如既往地叹了口气后离开了少年的门前。

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悄悄地推开了条缝隙，一只手通过缝隙伸了出来，把盛有饭菜的盘子拿了进去，随后又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夜，逐渐来临，由于时值盛夏的缘故，窗外下起了大雨，瓢泼的雨水如同撒落在宣纸上的墨珠一般，不停地敲打着少年房内那扇被窗帘所遮挡着的紧闭的窗，发出噼里啪啦阵阵沉闷声响，令正在吃着饭菜的少年不禁觉得有些烦躁。

少年不知道应该要如何面对父母，他喜欢也重视自己的父母，但正如网友们说的那样，少年也觉得父母在外面一定会因为有自己这么一个丢人的儿子而被同事或者朋友们嘲笑吧，一定会很懊悔为什么生下自己吧，一定也希望自己快点去死吧。

当然，与其说是少年觉得父母如此，倒不如说是他希望父母如此。

因为他害怕，他害怕父母并没有因这件事对自己失望，而是依旧像往常那样担心自己，他害怕自己没有脸面去见父母，没有脸面再去接受父母对自己的安慰，而且比起这些，他更害怕看见父母那为自己担忧而衰老憔悴的脸。

至于父母到底是如何想的，少年知道，又不想知道。

父母每天为自己准备的菜都很好吃，今天也不例外，全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吃在口中，少年却尝不出多少味道。

今晚恐怕又没法好好睡觉了吧，少年如是想着。

独自吃完母亲为自己准备的饭菜，在确认了门口没有声音之后，少年再一次偷偷地把房门开了条缝，将盛有碗筷的盘子放了出去，接着迅速地关上房门。

之后少年像往常一般坐在电脑前开始打游戏，其实早在大一上学期开学没多久的时候，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脑并且没人约束的他，在没日没夜地玩了一个多月的电脑之后，就已经不再像高中的时候那般那么爱玩游戏了，甚至那之后都没怎么碰过电脑。然而在这一年里，他变得远比高中时更加的喜欢打游戏。

只有游戏能让他沉迷，能暂时让他分散注意力，让他忘了自己是谁。

毕竟醒着的时间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而游戏恰恰就是用来麻痹这种痛楚的毒药。

只是，无论多么沉迷，游戏总归会玩厌，总归会玩累，人也总归会有不得不回归现实的时候，每当这时，少年便会躺在床上，闭着眼开始思考。

自从被贴上变态的标签，自从被网友们谩骂诋毁之后，少年便时常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思考，而其中思考最多的，自然就是“要是”了。

要是当时自己没有乘坐那班公交就好了。

要是自己的运气没那么差就好了。

要是自己当时再强硬一点就好了。

“好累，真想就这么睡去，要是一觉醒来之后可以回到过去就好了，虽然不能保证做的很好，但是至少，会有所不同吧……”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轻声呢喃，少年慢慢地睡了过去。

只是，等少年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并非平日里常见的那盏几乎已经有一整年都没有被开过的灯，而是一张从未见过的，清秀的少女的脸。

“咦？你醒啦!”

迷糊之间，少年听见少女如是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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