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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圣宸宫出来后,李庭言亲自指派了一个名叫亦竹的御前宫女跟着她,美其名曰云舒年纪小,恐伺候不好她。
姜淮很清楚,昨晚短短一夜,李庭言不可能对她放下戒备,不过多个人监视着她,又能如何,横竖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从这皇宫出去了。
亦竹三十左右的年纪,虽不貌美却生的端庄大方,自有几分掌事姑姑的威严。“陛下说舒婕妤昨夜劳累了,让奴婢好生服侍娘娘歇息。”
“姑姑不必费心。”姜淮淡淡说道,“我自进宫以来,还未拜见过贵妃娘娘,今日理应前去给娘娘请安。”
亦竹原以为她是恃宠而骄之人,却不想如此谦逊知礼,赞许的看了看她,笑着说:“高贵妃最是和善,娘娘不去请安原也无碍。但是既然娘娘提了,奴婢便去选些礼品,陪着娘娘一同去。”
到了高贵妃所居住的未央宫,姜淮还未进殿,便听到了一阵女子的欢笑声。亦竹前对高贵妃的宫女去禀报说:“劳烦姑娘帮忙禀告娘娘,姜婕妤求见。”
很快,那宫女便满脸笑容的走了出来,对着姜淮温柔地说:“娘娘说,正愁叶子牌三缺一呢,姜婕妤就来了,婕妤娘娘快请进来吧。”
姜淮进了殿内,出乎她意料的,殿内的女子们都身着家常衣衫坐在桌前,她一时甚至不知道哪个是高贵妃。
幸好这时,坐在上首的女子朝她笑着招手道:“这就是姜妹妹吧,果然美貌,咱们真是好福气,有了这天仙一样的妹妹与我们作伴。”
姜淮猜到了那应该就是高贵妃,于是行礼道:“嫔妾姜氏,参见高贵妃娘娘。”
“快起来快起来。”高贵妃忙把她拉了起来,“不知妹妹的闺名是什么?妹妹不必唤我贵妃娘娘,娘娘来嫔妾去,怪俗气的,叫我允茉就行。”
另一个女子也说:“允茉姐姐也真是的,有了漂亮妹妹就忘了我们。姜妹妹可会打叶子牌?妙仪有了身孕,这几日连门都不出。三个人的叶子牌也实在没意思,若是姜妹妹会打牌就好了。”
“我会的。姐姐们叫我姜淮就好,淮河的淮。”姜淮也笑着回应后在牌桌边坐下,和她们一起打叶子牌。
“那以后我们便叫你淮儿可好?”允茉向她一一介绍着在场的女子,“这是张婕妤,张兰芬姐姐,还有这位,这是杨嫔,杨雪宁。”
张兰芬是个直性子,直言道:“我家里是武将,给我取的名字也就没什么文化,不像妹妹们这么文雅。姜淮,可真是好听啊,朗朗上口的。妹妹是绝世美人,名字自然也是美的。妹妹快来一起打牌吧,等太后从道观回来了,可没这样的好日子。等一会打完牌,让允茉给我们做些果子吃,妹妹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允茉的厨艺,比膳房的厨娘还好上许多呢。”
“你就惯会来我这打秋风,没的带坏了我们淮儿。”高允茉说着,捏了一下张兰芬的脸。
杨雪宁也如释重负般说道:“妙仪姐姐有孕可真是太好了,太后总算不会日日盯着我们。说来也够好笑的,太后去静语观前,把我喊到建章宫里好一顿训,说什么我从王府起就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笼络君心,到现在也没个子嗣。姐姐们信不信,我若是真的得宠了,她也得把我喊去站规矩,说我狐媚惑主。淮妹妹,你可要小心,你这般绝色,陛下一定很喜欢你,等太后回来,肯定要找你麻烦的。”
“可不是嘛。”张兰芬也说,“太后也问我怎么进宫一年了还没身孕,这话多好笑啊。满宫里谁不知道我是最不讨陛下喜欢的,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侍寝一次,我若是有了身孕,那不是私通吗。”
“这话也就芬姐姐敢说。”高允茉微微一笑,后又告诫道,“姐姐,这些话出了未央宫,可不能再说了。”
“我晓得的。”张兰芬说着看了一眼牌面,惊讶地说,“这这这,我就一会没看牌,淮妹妹怎就赢了这许多!这可不成,重来重来!”
“哪有你这样的泼皮!”杨雪宁佯怒道,“分明是你光顾着说什么私通不私通的没看牌,倒怪起淮妹妹来了。淮妹妹的牌技是好,只怕咱们后宫‘牌神’妙仪姐姐也比不上呢。妹妹怕不是有高人指点过?”
姜淮听了这话,笑容凝固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笑着说:“雪宁姐姐说笑了,哪有什么高人。无非是将军常年不在府中,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乐的清净,因而时常打牌解闷罢了。”
但不经意间,她的神思便有些游离。她的叶子牌,是宋清朔一手教的…
在边关那些年,不需要出任务的时候,他们便会一起打叶子牌打发时光。起初她的牌打得并不好,经常输,宋清朔总对她说,“打牌和当暗卫一样,最忌喜形于色。你一笑,一皱眉,我便知道你要出什么牌,这样怎么会赢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窗外是漫天纷飞的大雪,他身穿黑色狐皮大衩,头发没有束起,而是简简单单的用一根黑色绸带绑在脑后,手里拿着一杯茗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阿淮,我猜你下一张是要出对六了。”
姜淮被他猜中了心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宋清朔不禁浅笑出声,显得一双桃花眼更具魅惑。
“看来姐姐还是没有好好教你。”他说着,抽过她手里的牌,“罢了,以后我教你吧。”
后来,她做到了宋清朔说的不喜形于色,牌技也越发高超,许多次连宋清朔都赢不了她,只是如今,却只能用于在这后宫里打发辰光罢了。
打完叶子牌后,姜淮又与其他妃嫔一起用了午膳,到了晚膳时分才告退离开。
回宫的路上,亦竹喜滋滋地说:“陛下一处理完公务,就派人传话说,要来娘娘宫里用晚膳呢。还说娘娘不必费心准备,他都准备好了,只要娘娘陪着陛下一起用饭即可。陛下对娘娘,当真是极好的。”
姜淮只是淡淡笑着,没有多说什么,到了宫内,李庭言果然坐在正殿等她。他换下了朝服,换上了一身家常的玄色绸衫,不像皇帝,倒像个翩翩贵公子。
姜淮入殿后,下人们都很识趣的退了下去,李庭言拦下她欲行礼的身子,搂着她和自己一同坐到桌前,执起筷子喂了她一口蜜浮酥奈花:“朕记得这蜜浮酥奈花是你爱吃的,尝尝这味道,可喜欢?”
“臣妾很喜欢,多谢陛下。”姜淮冲他笑的魅惑又多情,“只是陛下怎知,臣妾爱吃这个?”
“你忘了。”李庭言笑了,却看不出他眼中的心思,“除夕夜宴之时也上了这道菜,清朔这个人一向不爱在宴席上说话,偏上了这菜的时候,转头与你说了几句。朕也是这才注意到,清朔身边,竟有如此绝色美人。不过他也是忠心,舍得割爱把你献给朕,这蜜浮酥奈花,也算是朕与爱妃的定情信物了。”
李庭言一番话说得风流,姜淮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明里暗里的都在提醒她,她不过是宋清朔送进宫的一件礼物,也是宋清朔随随便便就可以舍弃的人。
“是。”姜淮遏制住内心的难过,笑着顺着李庭言的话讲,“臣妾也是托了这果子的福,才能有幸得见天颜,进宫侍奉陛下,赶明臣妾得把这果子供起来才是。但也不知陛下吃的什么飞醋,陈年往事还要说嘴,倒像是臣妾的不是了。”说完还背过身去,不愿理睬他。
“死丫头。”李庭言不怀好意的捏了一把她的腰,“满宫上下,也就你敢揶揄朕。”
李庭言拉过她坐下,好言哄着她说:“朕和你开个玩笑,爱妃怎么还当真了。朕今日一处理完公务,就来你宫里陪你用膳,还准备了这么多吃食,不生朕的气了好不好?”
姜淮本也就是逢场作戏,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坐在他身侧乖乖用起了晚膳。
“朕瞧你爱吃这个蟹粉豆腐和这虾丸鸡皮汤,明日让膳房也做这两个菜送到你宫里。”李庭言说着,还帮她盛了一碗汤。
“多谢陛下。”姜淮忙谢恩道。
李庭言略显不快地说:“朕早说了,不必多礼,你还动不动就行礼。别弄这些虚的,还不快坐下多吃一些,瞧你瘦的。”
晚膳后,李庭言与她一起坐在窗边下棋,忽然对她说,“淮儿,下个月朕要去骊山围猎,你和朕一同去吧。”
姜淮想过宋清朔的嘱咐,于是便说:“陛下盛情,臣妾原不该拒绝,只是臣妾不会骑射,去了也是多给陛下添乱。”
“是么?原是这样,那也无碍,淮儿照旧和朕一道去,朕教你骑射就是了。不然一个月见不到爱妃,朕过于思念你可如何是好。”李庭言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袖口不经意间滑落了放置在一旁的茶盏。
条件反射一般,姜淮立刻伸手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即将掉落在地的茶盏,却立刻反应到这一举动出了大事,寻常女子怎会有这般快的速度,能接住掉落的杯子…
她只能强装镇定的娇嗔道:“陛下也太不小心了,这可是臣妾最喜欢的建盏,若是砸碎了,臣妾会心疼死的。”
“是朕不好。”李庭言把她抱到怀里亲了亲,“不过幸好淮儿接住了,朕的爱妃,可真是眼疾手快啊。”他笑的更深了,可是笑意不达眼底,看的姜淮有些不寒而栗。
“臣妾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姜淮依旧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手指还在李庭言胸口打转,极具魅惑地说,“陛下您瞧,幸亏臣妾接住了,不然陛下又得花银子给臣妾置办一套新的建盏。臣妾这般勤俭持家,陛下可要好好奖励臣妾。”
“好。”李庭言也回以她一个宠溺的笑容,深吻了下去,“爱妃既要奖励,朕又怎会委屈了爱妃。”
“你说,除夕当晚清朔身边的女子,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李庭言一脸淡漠的问着跪在他身前的玄武卫简行。冷酷无情的模样,与他平时风流倜傥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简行单膝着地回答道:“回陛下,是宋清朔将军的暗卫,代号弦月的。据臣所知,是宋将军手下一等一的高手,宋将军在漠北时,她便以护卫的身份随侍在侧。御史林大人的独子,便是死在了她的手下。不仅如此,听闻宋将军一年前不慎被漠北左贤王俘虏,就是被这姑娘救了回来。”
“暗卫?”李庭言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清朔也是有趣,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放在身边,竟也只是个暗卫?”
简行又回禀:“据臣所知,确实只是暗卫。臣细细调查了一番,那女子竟是出自吴越王府,与长宁郡主的关系极好,非同一般。”
李庭言看着简行呈上来的密折,里面有一幅那女子的画像,她长发高束,骑在一匹格外高大的骏马上,腰间别着一柄长剑,身后背着一把银色弯弓。忽然有了些兴趣,这样的女子,他倒还真没接触过。
“清朔待她如何?”他问道。
“宋将军待她,亦是格外看重。”简行回道,“甚至有时旁人误以为她与宋将军间有私情,宋将军也从未否认。”
“有趣。”李庭言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却是笑不达眼底,“朕还真信了那些传言,以为清朔不近女色,一心一意,唯有爱慕长宁郡主。”
他把那副画像丢给简行,对他说:“想个法子,让这女子进宫。”
“这…”简行面露难色,“陛下,太后娘娘似乎不日就要颁发懿旨,召长宁郡主入宫为后。若是弦月姑娘入宫,只怕以郡主的性子,会和陛下拼个你死我活。”
“她不是宋清朔的暗卫吗,怎么长宁郡主也这般宠爱她。”他觉得更有趣了,“你照旧放出消息,告诉清朔,朕不反对郡主入宫,也对这女子生了兴趣。让清朔自己选。”
深夜,姜淮因为疲惫睡得很沉,许是还不习惯太过亲昵,她总会趁李庭言睡着后背对着他缩在床角。即便是有时两人相处,他目光未及之处,她也总是一脸的淡漠。
李庭言今夜却并未睡着,见她连睡梦中都包裹着自己的样子,明白她的献媚与娇嗔,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他忽然笑了,伸手抚上她的脸,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弦月,原来你与朕,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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