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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未出现,话音已至。
循声望去,一位约是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缓步走进屋子。胡牧阳面对这个曾是自己最熟悉的亲人,一时间百感交集。本能的想去起身搀扶,可手伸出了一半,便僵在空中,却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已被自己叫了三十年的“母亲”!
妇人见到儿子犹豫如此,愤怒加剧。指着白羽说道:“白老四你现在真是出息了,亲自出手,还让牧阳挨了那老黄鼠狼一脚,你倒是解释看看,是不是故意慢了一步才导致牧阳受伤的!”
一向天地不惧的白羽,仿佛怕极了眼前这位半百的妇人。只听他声音微微发颤道:“大…大嫂,你不是在屋里哄小胡米睡觉呢么。怎么还出来了呢!”
此人正是已故胡战的结发妻子,袁炜!
见到婆婆生气,若溪再不敢徒做镇定,连忙起身去搀,不想却被袁炜用手轻档而开,随即说道:“你这个丫头片子,平时挺招人稀罕的,怎么这会儿跟你爹一样不着调呢。去去去,别跟我挤眉弄眼的,没用!”
胡牧阳看着“母亲”发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沉默以对。
而白羽却是最先开口,道:“老嫂子,你我都这般岁数了,火气咋还这么大呢?哎……哎……大嫂你先别冲动……快把那‘惊雷指印’收起来!哎呀,你先听我解释行不行啊!这件事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见袁炜缓缓放下手臂,白羽这才稍稍放心。叹了口气,转身对胡牧阳说道:“你先把心中的问题放一放,仔细回想一下,与石崎二人分开之后,你的心境,经历了几次变化?”
胡牧阳此时正在纠结,不过听到白羽的话后,便开始回忆自己今晚的状态。若溪见其眉头紧锁,半晌无言,知道他没领会父亲话中的重点,便替胡牧阳答道:“六次。从咱们三人回家之后的对话开始,牧阳先后经历了六次心境变化。”
胡牧阳惊讶的看向妻子若溪,不明白为什么连自己都没有留意的事情,她竟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听到女儿说出答案,白羽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继而又对胡牧阳说道:“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本是
常态。可若是修习功法,这七情六欲便是我们最尖锐最直接的问题。咱们修道之人,虽无须效仿那了尘缘、修来世的佛家,但这人之常情,却同属泥潭沼泽,敌攻之必救的软肋。咱们回来的路上,我已发觉你情况不对,表面看上去好似是因为受惊过度且高度紧张而造成的精神虚弱。可实际情况却是,那石崎老头在离去之时对你动了手脚!”
白羽停顿一下,又对袁炜继续说道:“大嫂,咱们五大家族的功法虽然不同,但每家却都掌握着一门针对魂魄的秘术。石崎离去之前,以控物术交出了那方‘遮天霓裳’,我担心他心怀不轨,会在霓裳之上做文章,故而把精力都用在这上面了。可没想到这老黄鼠狼真成了精,一早就料到我的想法,‘遮天霓裳’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术法残留,可他却同时心生两用,控术将其射向我的同时,又将本体的一撮尾毫射入牧阳体内。这功法是黄家秘术,我也不过略有了解。目前可以肯定的是牧阳没有致命危险,但这股灵力入体后必将影响牧阳的七情感官。”
听完白羽的解释,胡牧阳稍稍放松的心态再次紧张起来。反而刚才还怒气冲天的袁炜,此时却极为平静,点头说道:“你说石崎以灵力灌注尾毫之上而入体攻击的秘术,应该就是黄家的‘控欲’了。的确是针对人的七情而生,施术者可透过入体的灵力,瞬间放大或减小寄主的某一项情感,使对方心境出现短暂空白。平时隐匿体内,并无异样。可若身处对战双方,万分之一的失神便会导致结果逆转,更何况是在心境之上出现空白期!”
袁炜的冷静分析让白羽有些惊呀。
原本只知道大嫂内柔外刚,想不到她竟然还能知晓黄家的秘术功法。袁炜见其状态,轻舒卷眉,不以为意道:“怎么说我也是胡家的媳妇,这点见识总是有的。”
想及至此,白羽便有些唏嘘:“几十年没见过你出手,仅有的几次也不过是断河劈树之类的发泄情绪,竟然忘了大嫂年轻时候的绝代风华!”
不想被夸赞了的袁炜又起怒气:“滚一边去,不提这事还好,想起曾经我就来气,当年嫁给胡
战那就是个愚蠢的决定。他隐居山林当了一辈子老好人,我也只能陪着他慢慢磨平了心气。前些年我还有些埋怨,可后来有了小胡米,寻思那就这么着吧,一家人其乐融融安享个晚年也算不错。可谁知道这心狠之人说走就走,把我们孤儿寡母扔在这世上受人欺辱……你笑个屁,你们五兄弟没一个好东西!”
“对对对,是我的错,不该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大嫂你别在意哈,咱继续说牧阳的事。”
白羽也是一阵头大,袁炜这脾气从来就是瞬息万变,年轻时候还曾经一度认为她是柳家常姓之人。
原本还想借着回忆往事消其怒火,谁知对方思维根本不与自己同步,确实不够明智。
重新组织好语言,白羽再次说道:“我虽知牧阳中了石歧的‘控欲’之术,但却无法明言。一是不想让牧阳徒增心理负担,二是担心他知道此事之后,情绪波动,导致那缕被石歧留在他体内的灵力发觉,隐藏更深。所以在路上,只悄悄将这件事告诉了若溪,待回来之后,配合我营造诸般环境,从而自然地调动牧阳显现出各种情绪,以便我在那灵力露出破绽之时,出手灭之,以绝后患。”
胡牧阳闻言之后,将目光投向妻子。若溪略带歉意的笑了一下,对袁炜说道:“是这样的。回家这一路,牧阳思绪混乱,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发生的不合常理之事,对外界变化几乎充耳不闻。父亲就趁这个时候将计划说与我听,打算回家之后便为牧阳处理这棘手的难题。”
见袁炜沉思着点头,白羽便接着女儿的话说道:“人之七情,分别为喜、怒、忧、思、悲、恐、惊。在大嫂你出现之前,牧阳已经先后经历了六种情绪转变。我故意让若溪提出老君传世《道德经》总篇一事,从而引出‘得道成仙’的传说秘闻,就是为了刺激牧阳‘喜’的情绪。果然,牧阳体内灵力受情绪感染,变得极为活跃,甚至有了走火入魔之迹象。随后我以乌足金针施法刺于牧阳面部惊鹊穴,入针断其隐匿回流,出针则将其收缴吸附。入手后才发现是一撮石歧本体的尾毫,这便验证了我之前的判断。尾毫现已
入火消散,但此时若是仔细辨别,可知屋内仍然残留些许异味。”
胡牧阳听的心中惊愕,原以为今晚与石歧老人斗法一事已足够刺激,不想回家之后,自己竟然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先后经历了六次情绪转变,实乃万分凶险。
袁炜听完白羽的解释,出口说道:“怪不得我进屋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还道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白羽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赤脚稍稍挪移,而后说道:“虽然我已将石歧的尾毫燃尽,却仍旧担心会有灵力残存于牧阳体内,故而继续诱使其他情绪迸发。牧阳刚回家时不言不语,心里既担心石歧老人有没有后手报复,又担心自己的‘无名火’功法会不会暴露,此为‘忧’;后经入魔心境转变,对咱们隐瞒他关于修者的事情感到怀疑和失望,便是‘怒’;在听过我为他复盘战场斗法,且若溪讲授修者、灵力、功法之时,牧阳自然而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练功等一些片段,这是‘思’;‘恐’就不用说了,这一晚上,无论是战场回忆,还是走火入魔的后怕,无一不是在反复锤炼牧阳的心性;最后,我以眼色给若溪,让她开始编造‘牧阳是孤儿’的谎言,则是为了逼出他‘惊’的情绪。”
说到这里,白羽略微摇了摇头,遗憾道:“原本按照计划,牧阳在得知自己并非你和大哥亲生儿子之后,我们再添一把火,便能让牧阳体会到极为悲伤的感觉。只是……现在牧阳已经知晓其中全部,再靠环境氛围诱导却是没用了。不过也无须太担心,虽然这最后一种‘悲’的情绪没有检验,但石歧留下的本体尾毫已祛除干净,牧阳又经过了其他六大情绪锤炼,想来应是无碍了。”
听完其中隐秘,袁炜叹了口气,自嘲道:“的确是我冲动了。岁月平添了年纪,却磨灭了道心。虽然我知道你这一番用意肯定是为了牧阳,但母亲这颗爱子的心,却始终让我忐忑不宁。因为入睡前就没见到若溪,小胡米一直睡得不熟。等她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我就匆匆赶来这里,没想到……唉……”
胡牧阳今晚历经多事,心神早已交瘁,但还是出声问道:
“我一直在想,既然咱们都是修者,又同为涉灵人身份,为什么要瞒我?而且一瞒就是三十年。”
若溪正想开口,但看到父亲对自己轻微摇头后,便把这个解释的机会,交还给牧阳的母亲。随后二人便轻声离开书房。
袁炜看着眼前的儿子,性格不像其父那样内敛,也不似自己这般张扬,如果可能的话,真的不愿意他走进修者的圈子里。就像从前一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当一辈子普通的凡人多好。
可如今事已至此,再继续隐瞒的话不仅让牧阳对自己、对家人都产生隔阂,更会对日后可能发生的凶险之事避祸不及。所以几番权衡之下,还是在今夜把大家多年守护的秘密,完完整整告诉牧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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