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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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的阳光钻过窗户的缝隙，射入室内一缕，空气中的浮尘在那束光柱内，上下飘浮。

江蕈意识悠悠转醒，四肢酸软，心里迷迷糊糊的嗔怪不该放纵自己，任由他胡来了一整夜。

今日还有要紧事。

她慢慢睁开眼皮，却发现姬无由穿着一身月白色寝衣，不知何时早已睡醒 ，正左手支着下巴颏望她。

嘴角动了动：“现在什么时辰了？”

话说出口，江蕈才发现自己嗓子干渴的很，声音如同砂砾一般粗糙。

姬无由柔声道：“巳时了。”

说完，从里侧拿过一个大抱枕塞在她后背，让她靠着床躺着。他人却下了榻，从小圆桌上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温水，折回身，递给她。

“你喝些水。”

江蕈依言，接过杯子，仰起脖子，白皙的一截。一饮而尽。

“再喝一杯？”姬无由知晓她每次事后，第二日晨起都需多饮温水。

此刻的江蕈，乖顺的如同被安抚过的狸猫，她注视着他，轻轻点头。

姬无由又备下第二杯温水端到她唇边，没同意让她接手，亲自喂她。

水，慢慢见了底。

他安静地将杯盏放到圆桌之上，长身玉立，背对着她，不发一言。

江蕈低着头打量锦被之上的大朵大朵繁华的牡丹，数着那花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重瓣的牡丹花瓣繁多无序，一眨眼皮，晃了一瞬就不知数到了何处。

二人之间，气氛凝滞，过了良久。

“你......”

“你......”

却不料二人同时开口。

姬无由抿了抿嘴，悠悠叹道：“你先说吧？”

江蕈抬首望着他的脊背，缓慢道：“宫妃不得领官职，我要回凉州，非去不可。殿下请给我一封休书！”

姬无由阖上双眸，虽早就有预料，然而这一天来临时，又这么痛彻心扉。他伸出右手抚了抚左侧心房，轻轻缓缓呼了口气。

转身凝视她的双眼，苦涩笑问道：“若我不同意呢？”

江蕈一愣，没料到他这般问，缓缓摇了摇头，坚定道：“无论于公于私，你都须同意。”

姬无由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她倒是信他是恪守端方的君子啊。他踱步走了出去，从一方褐色木匣中取出那封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她。

“这是和离书，宗人府盖过封，这皇城宫妃的重枷，不能锁你了。”姬无由低哑缓声道。

江蕈自然知道，和离书对女子更为有利，还想对他道声谢。

却看他，一副受伤小兽的模样。

她勾唇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咱们和离后，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

难道不是？

姬无由猛然抬头瞧她，见她目光锐利。

似乎在劝自己又似乎告诫她：“咱们和离诸多便利，你可去做你想做之事，而我处境艰难。赶赴任上甚至将来都危机重重，我并未有百分百的胜算，哪怕百分之一的疏忽，都会有人丧命！”

“我知道！”江蕈答得理所当然，“你既如此为我设想，我也如愿远走，你难受什么？”

“孤，没有！”

姬无由一字一句道，眉眼冷肃，紧抿着唇。哪还有往日运筹帷幄的老生淡定。

压着心间的涩意，江蕈披衣起身，她伸出双臂自后环抱住他的腰身，将头贴着他的后背。

故作轻松道:“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等我领了军职，往后咱们只能偷偷摸摸了。”

“大事当前，你还这般没个正经。”姬无由无奈说道。

江蕈掌心感知，因他说话，气流在躯体内的振动，莫名觉得踏实。

“放心，我会全须全尾的回来。”江蕈低声，回到了正题。

“你最好信守诺言，安然回到京都，否则我定不会饶恕你！”姬无由返过身，敛眸凌厉对她说道。

目前虽然被废黜，但身上多年储君的威仪依然在。

事不宜迟，江蕈很快梳洗妥当，进了宫。

话说，道明帝自昨日下了早朝，就回到自己的迎仙宫直到现在。中间禧秀宫的管事姑姑，奉史贵妃之命，来请过两次，道明帝也少有的坚决，并未答应。

高义公公伺候着道明帝用了早膳，见陛下胃口不佳。

小心翼翼探询道：“方才贵妃娘娘又派嬷嬷前来，邀陛下过去，可要摆驾？”

道明帝瞥了他一眼，训斥道：“老东西，你伺候朕一辈子，还能不知道朕在躲着她。”

高义公公弯着腰，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意，温和道：“老奴愚钝的很，哪想得通陛下与娘娘之间的关窍。”

道明帝接过漱口水，“咕咚咕咚......”

漱完口接着说道：“那史家女郎，又不是朕提的，是右相巴巴凑上来。但贵妃疼爱这个侄女，朕若是去了她宫中，肯定又要和朕软磨硬泡。朕若心软应了她，小五岂不是要送去鞑靼？！”

高义公公笑的眼尾的皱纹都褶皱成一团，轻轻摇摇头，恭维道：“陛下，对五公主实乃慈父心肠。”

实际高义公公内心澄明：陛下这是在等。

却说恭妃娘娘一直关注着迎仙宫和禧秀宫的动作，见陛下没去禧秀宫，心中已经有了底儿。

她心下大安，命五公主亲自下厨，做了两碟子点心，来探望道明帝。

身为女儿的，对父皇这点投桃报李，定然要做到位。

五公主提着朱红色食盒，刚走到迎仙宫门口，远远就见江蕈一身短打衣袍，走路带风，到了近前禀报也要面见陛下。

“你怎么来了？”五公主先开口。

她还记得上次，这位皇嫂“抢了”她钱袋的事，对自家龙章凤姿的大皇兄，她天生带着护短。

所以语气，算不上友好。

江蕈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道：“自然有要事，求见陛下。”

小太监通传后，亲自前来恭迎：“陛下让五公主、中南王妃一同觐见。”

待入了殿内，二人同时行了叩首大礼。

道明帝淡声道：“免礼。”

五公主已娇笑着上前，呈上了食盒：“儿臣最近新学了两样点心，今儿特意送来让父皇尝尝新鲜。”

道明帝笑呵呵夸了句：“还是朕的五公主，知道心疼父皇啊。”

父女二人，其乐融融。

江蕈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不发一言。

道明帝抬眸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朗声道：“中南王明日就要离京，你不跟着打点行囊，面见朕有何要事啊？”

闻言，五公主也歪着小脑袋，娇俏的瓜子脸带着疑问。

“臣前来向陛下请命，前往凉州！”江蕈答的异常坚定。

五公主听到这儿，小嘴圆张，满脸不可思议。

为什么大皇嫂在父皇面前不自称“儿臣”，莫非，莫非？还有为何要去凉州，去打仗？!那如此就不需女子和亲。可是大皇兄怎么办？他已经够不容易了。

道明帝坐在上首，冷冷扫了江蕈一眼，颇为惋惜的模样：“虽你有领军之才，然洛国国法，宫妃不任官职。”

胸有成竹，江蕈淡然地掏出和离书，呈给道明帝：“臣知道，这是臣与中南王的和离书。”

言下之意，我眼下已经不是宫妃，身份符合带兵打仗。

道明帝扫了一眼那和离书，眼神冰冷：“若朕不同意你前去凉州呢？”

江蕈从容跪下，回道:“其实陛下您根本不愿议和，五公主也好其他女郎也罢，陛下从始至终不过在拖延，而臣来了！”

“呵呵......你果然聪慧，不过，”道明帝笑的不分喜怒，上位者的权势威严，“凉州要胜，否则你性命不保。”

“臣知道！”江蕈斩钉截铁道。

深深打量一眼跪在下首的江蕈，道明帝令道：“朕即刻给你任命书，今日就动身。”

“是！”

……

“临行前，你可有何话要说？”道明帝问道。

沉吟了一会儿，江蕈抬头与道明帝对视，胆大道：“陛下待中南王有失公允。”

高义公公上前斥道：“大胆，皇家之事岂容你臣子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