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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映秋将徐二妮带到了江蕈的院子。
瘦的像一根黄豆芽,顶着一头蓬松焦黄的鸡窝头,穿着一身灰突突的衣服.....
江蕈眼神往下打量她,还好,今日被卖,徐二妮的爹娘,总算给她穿了一双不露脚趾头的鞋。
只是明显,那鞋并不合脚,徐二妮一走路,那鞋跟就往下坠,她只能将就着鞋走路,行走的姿势就格外奇怪。
江蕈低着头,站在书桌前继续写信:“我要为你取个新名,不知你以后还愿姓徐吗?”
徐二妮双眼望着江蕈,眼神清澈透着坚定:“漂亮姐姐,我不愿姓徐,你给我一个新姓氏、新名儿吧。”
旁边的映红,面露意外。
不过想一想,他们去接徐二妮时那一大家子,人老四辈的情景,不若断的干净!
江蕈回头,打量一眼徐二妮,点了点头:“我没看错你。从今往后记住了:你是你自己,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不用去委屈讨好谁。”
说完,江蕈低头,将毛笔吸饱了墨汁,挑了一张纯白的纸张,写下两个大字:“南乔”。
“这就是你以后的名字,你叫南乔,南方健壮的树木。”
徐二妮点点头,乖巧道:“我记住了。”
“映红,带她下去安顿好,换身新衣服,吃饱饭。”江蕈吩咐道。
“是!”
徐二妮转身,却又顿住脚步,折回身,咬住唇角,望向江蕈。
江蕈柔声安抚她道:“去吧,你在此处,是安全的,没人会打你,没人会不给你饭吃。”
“他们拿了你给的钱,以后会过上好日子吗?”徐二妮,唇角咬破了皮,哽着声问。
江蕈心知,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点了点头,江蕈拍拍南乔瘦小的肩膀:“他们得了这笔钱,已经找村长,新买了二十亩田,日后必将过上好日子。”
南乔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她头也不回,随仆从告退。
后来洛国出了一位学富五车的女诸生,走女官,公正严明拜大理寺卿之职——南乔,南大人。
等南乔人到中年,有一次被新帝任命,做中南八州巡抚督导地方官员之职时。过浈州,刚行至湘州地界,就遭遇到一伙人堵路。
像等候已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笑呵呵地簇拥着一对年老夫妻。
那位穿着新衣的老媪口中亲热喊着:“二妮,我是娘啊.....”
头戴一顶镶白狐毡帽的老头,笑的满脸褶子挤出一朵绚烂的菊花:“我是你爹......”
“我是你兄长,二妮,我花银子打听过,没想到你遇贵人相助,一路读至太学,你天资聪慧竟然做到这么大的官,咱们老徐家有指望了啊!”
“姑母,我是你的大侄儿.....娘,我想做官有着落了,我想娶宋员外的千金也有着落了!哈哈哈哈。”
........
轿子停了下来,两边的护卫持刀喝道:“肃静!”
南乔冷冷看了一眼他们。
随后放下帘子,吩咐侍从:“打哪来的攀权附会之人,乱棍赶走!本官为陛下办事,没空在这浪费。”
留下一群愕然不解的“亲人”,跑上前欲要纠缠。
持刀的侍卫长,拔出大刀直指那自称亲爹的喉咙,警告道:“再胡言乱语,上前一步,就地正法,处死!”
一伙人,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徐爹心中嘀咕:或许真的弄错了,自家那臭丫头片子,哪有这个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几日姬无由忙得很,日日翻阅卷轴,常常在夜间几位机要官员,还会陪着中南王在议事厅议事。
夜半三更,江蕈睡意朦胧着翻身,一摸身侧床榻,冰凉凉,未见他回。
江蕈穿衣起来,到前院去寻,黑黝黝的夜晚,静悄悄的庭院,唯有侍卫像柱子一般站岗。
姬无由的书房内,点着烛火,暖黄色的烛光,照映着窗柩上。
透过窗,江蕈看见姬无由端肃着脸色,书案上堆满了文献、典籍......下面六部的大人皆在。
终于,姬无由醇厚的嗓音响起:“诸位大人辛苦,今日就先到此处,明日的初版通告由刘相草拟。”
立即听见一声清脆的女音应下:“下官遵旨。”
几人出门时,恰巧与江蕈打了照面,纷纷向她见礼。
刘合宜凑上前,神秘道:“你是不是听见了?”
江蕈点点头:“你何时成刘相了?”
虽说藩王有一套自己的用人制度,但是历朝历代被藩王任命的相爷,还未有女子。即使有一小部分女子入仕,但做到丞相之人,更是未有。
究其主因,或许人们都认为,女子易感情用事,难堪大任。
“中南王擢升我为丞相,领衔此次新令推行。”刘合宜虽然压着嗓音,但是江蕈仍然感受到她澎湃的热烈。
她一双眼,在月光下,散着萤火虫一般的光亮。
江蕈上前,握住她的手,双手交握,两名女子,相视一笑。
刘合宜又说一句:“阿蕈,我真高兴。”
江蕈笑着露出莹白的牙齿,知她的抱负:“会有更多的女郎,高兴。”
姬无由仍然低着头,在卷轴上写什么,一行一行,写的缓慢而郑重其事。
“殿下为封地女子,谋了福祉。”江蕈走到近前,柔声赞道。
姬无由勾了勾唇角,轻笑:“女子,也是我洛国子民,既都是洛国子民,孤这也算为国为民。”
江蕈望着烛光下,低头手书的他,心中深深地折服,这就是她选定的男子。
有经纬之才,有改革创新的魄力。
“我不过,在不公的洪流下方,捞起一名女娃。”江蕈坐到他身侧,帮他整理文献,双眼灼灼,“你却在整顿洪流的溯源。”
姬无由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的下颚线的棱角更紧绷,叹息道:“国法早有,不过是地方官多年沉疴在此。”
经过几番谈论修缮之后,中南王在封地颁发了匡扶女子待遇的新法令:
第一条:农村女性土地权益保护法。女性自出生之日起,与男性享有同等土地获得、种植、租售权益;享有同等的宅基地审批权。
即便嫁人之后,仍然对此拥有绝对的自主权,任何人,不可剥夺农村女性这一基本生存资料,否则按律处罚。
第二条:农村女性继承权确立。在洛国,国律规定女子与男子一般,可继承爵位,可承袭家产,经济发达的地区,大多也做到了这一条。
然偏远的地区,例如姬无由被封的八州,这几个月,江蕈、刘合宜她们在此,深刻感受到了女子的不易。
第三条:农村女性的受教育权。首先,树立先进的榜样,凡是农村供家中女郎读书,且考出第一场乡试,皆或各州县表彰,赐黄旗悬挂,并以资鼓励。再次,减免女郎求学的束修,只男子的一半,若学问出色,甚至可申请免费资助的名额,从各州县公中走账。
第四条:农村女性未满十五周岁,父母不得以任何缘由嫁女。这是防止许多父母不把女儿当做家人,而是当做资源。养到七八岁,为了点钱财、米粮就将女儿的婚事,随意处置。
第五条:凡是被父母遗弃、不生养的孩子,成年后可以拒绝赡养父母。
......
新法令颁发,中南王另外七个州的封地尚可,然而在湘州却掀起一波不小的海啸。
人们饭后茶前纷纷议论,有人说好,有人却骂骂咧咧。
其中黄县就有不少男子集合在一块,到所属地县衙抗议。
有说“这般抬举女子,侵犯了男子的权益。”
“男尊女卑,自古如是.....”
“自从颁发这法令,我家的姐姐都要反天,天天叫嚷着家产也有她一份,呵!”
.....
早前接到上峰通告的赵县令,也不废话,直接命人将这群人捉拿下大狱。
也不打、也不骂,关了十五天,放回家中。
等这群闹事的男子回到家中看到哭闹不止的父母才知,凡参与此次寻衅闹事的男子不得娶妻,不得承袭家产;或者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这一条惩罚的法子,是江蕈想出来的。
她与刘合宜商讨时,刘合宜还以为她在说笑话。
江蕈正色道:“刀,不扎在男子身上,他们怎知女子的心酸艰难。”
刘合宜点点头,同意:“他们既然觉得女子活该被作践,那就作践他们一次。”
别说,此次惩戒之后,再也没人对此新规有过异议。
而中南八州的女子在之后形成了一个习俗。
每年四月初一,赶庙会。庙会上会有一对神仙眷恋的扮演者,据说是百年前此地的藩王与他的王妃。众女子会纷纷献上鲜花、美酒.....恭敬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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