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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鸾帝国,秋猎是每年例行举办的一场盛会。皇室子弟、京官贵胄,凡适龄男子,皆要参与到这场盛会中,来一展身手。
表现优异者,自能得到皇帝的嘉赏。
金银锦缎还是其次,有幸运的得了皇帝青眼,无功名者谋个一官半职,有功名者加官进爵,也不是没有过的。
同时,各位官家夫人也会带来自家适龄宜嫁的闺中小姐,若是能看中某位青年才俊,促成一段姻缘,也是好的。
作为帝国太子,季寰年年都不曾缺席秋猎,也年年都会拔得头筹。
去年,他猎来两只花鹿。
一只为牡,一只为牝,皆未取其性命,只伤了后腿,捉住后献于父皇。现下在宫中鹿苑养着,听说今春还下了小崽。
前年,他宰了一只混入猎场的吊睛白额虎。
早些时候,猎虎也是秋猎中极平常的一项。只是六年前,有一猛虎咬死了人,从林中现身,冲撞开守护的侍卫,冲上高台,险些伤到皇帝。
那以后,每次秋猎前都要安排专人巡山,虎豹一类的动物,皆要赶到深山之中,不准许下来。
再往前一年,他猎了一头巨大的豪猪。
丑陋的很,剥皮吃肉,肉也一股子腥臊的味道,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今年,季寰却不欲寻那些或捷足难追、或笨重粗豪的猎物。
年年如此,早就乏了。
他说过要给顾银韵多猎几只野兔来。那么这一次,就只猎野兔,不寻其他。
避开喧杂的人群,季寰孤军深入。树林中,同伴未必可靠,尤其这帝国之中,想要他性命的人不胜枚举。
勒马缓行,凝神细听。
枝叶繁杂、树影遮蔽的环境里,耳朵往往比眼睛要更加有用。
马踏落叶的沙沙声,松鼠在树木枝干上爬行的微小动静,还有某种小型动物在树丛间觅食时、蹬散树叶的细碎摩擦声……
就是这个。
季寰骤然睁眼,向响动发出处看去,在一丛灌木的后方,露出一截灰色短小的、毛茸茸的尾巴。
他止住马,悄然挽弓,搭上箭矢。
千钧一发之时,远处忽传来汪汪犬吠,野兔受惊,蓦地向前一窜,躲进树丛中,很快不见身影。
季寰不悦皱眉。
秋猎中携猎犬出行的不在少数,但大都只带一两只。而如今传入耳中那连绵不绝的犬吠声,非十数只凶恶的犬群不能有。
豢养数量如此众多的猎犬,整座京城只知一个人是这样——
三皇子季骁,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老三向来招摇,一旦出场,必要引得众人视线全部汇聚在他身上才好。
方才大部队集结,季寰没有看见老三身影,还以为他不来了。没想到进了林中,他的狗比他本人要更快地冒出来。
季寰乘马前往相反的方向。
若是被老三的那群猎犬纠缠上,麻烦不说,他就别想猎下野兔来,去喂他府中那只家兔了。
骑在马上,他分明没给出任何指令,马匹速度却渐行渐缓。
季寰觉出不对,轻踢马腹。
这匹与他相伴日久的骏马却无甚反应,速度愈发缓慢,甚至停了下来。
马身精壮,不见外伤,鬃毛油亮,不缺营养。季寰粗略检查过后,没发现有何异常。
直到他身体前倾,作势下马,无意间瞥到马匹的眼睛——
呆滞无神,泛着幽幽绿光。
季寰暗惊,当即要松开缰绳,落地为安。然而还未及动作,俊马忽然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疯马不受掌控,横冲直撞。
马速迅疾,若要强行下马,必会摩刮掉一层皮肉。
猎场中虽无断崖,却有陡坡。倘若以如此急速冲下坡去,后果不堪设想。
林中的庞杂枝叶扑面袭来,在迅疾速度的加持下,利如风刃。尽管季寰竭力躲避,他的脸上还是或多或少地被划出了道道血痕。
情势危急,季寰却并无慌乱。
危险他遇见的多了。
给猎马下毒,期以在秋猎中给他制造混乱与麻烦——这种小小的手段,与他从前遭遇过的明谋暗害相比,委实不值一提。
短暂的适应后,季寰猛拉缰绳,迫使马首向上昂起。
骏马吃痛,嘶鸣不止,然而即使被钳住要害,看不见方向,它也依然不管不顾向前冲去,看上去,是完全失了神智。
僵持许久,马匹精力渐衰,速度减缓,但弃马跃下,仍有重伤的风险。
如果时间足够,季寰便可完全消耗掉此马的体力,令它停下。可眼见前方百米外,出现一处落差极大的陡坡。
只需数秒,这匹失去控制的马就会携他重重摔下,骨断筋裂。
季寰眯起眼睛,顷刻间有了决断。
他调转缰绳,生拉硬拽,右脚猛击马腹。马匹单侧受痛,下意识扭转身体,向右侧偏去。
季寰看准了一棵足够两人环抱的大树,借助缰绳狠狠甩动马的脖子,让其重重撞倒在粗壮的树干上。
轰然一声巨响,树叶簌簌落下。
马身绷紧了一瞬,旋即松懈下来,软软倒向一侧。季寰翻身落下,毫不留恋地松开了手中缰绳。
一匹疯马,丢了并不可惜。
比起这个,他有更需担心的事情。
刚刚站稳到地上,季寰便立即抽出了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凌厉地指向前方。
骏马撞击地面引发的震动已然散去,轰响过后的万籁俱寂只维持了片刻,树林中便重新泛起了细小琐碎的动静。
这动静中最为突兀的是一阵马蹄声。
不徐不疾、正常的马蹄声。
杳然的林荫尽头,一人骑马款款行来。
是一位熟人,一位季寰现在不太想遇见的人。猎衫胜雪,纤尘不染,居高临下,宛若仙人。
顾钰。
他慢慢靠近、勒马、止步。却并不跃下马来,就那样跨在马上,自上而下地同身为太子的季寰说话。
“殿下,好马术。”
季寰冷眼瞧他:“顾兄有何见教?”
顾钰笑笑,这才收了缰绳,云淡风轻地自马上落下:“马匹受惊,或是本身性格敏感,或是环境变化,或是气味刺激。”
他凑近了一看,摇摇头:“我观此马常伴殿下而行,性情稳定,以上种种原因,怕都是不成立。”
看着顾钰毫无防备将后背暴露出来,季寰收了剑,沉声道:“是毒。”
他转至顾钰身前,与其对视:“一种产自南疆的药材,量大可以致疯。怎么,你们翊府不识得这味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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