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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六皇子所期待的不同,季寰不是两手空空,步行走出的猎场。
事实上,他胯下的猎马没有丝毫发疯的迹象,反而纠纠挺立、昂首阔步,一看就是状态极好。
季寰驱马缓步而来,马身后半的行囊旁边,左右各悬挂着一串他此行收获的猎物——
有点像下垂的辣椒串,只是挂在绳上的不是辣椒,而是一只只野兔。
他信守承诺,真的猎了许多野兔回来。
顾银韵心情复杂,觉得季寰猎两挂野兔、满载而归的形象有些滑稽。而那滑稽感将她心底的恐惧冲散了几分,让她奇异地感受到了些许安慰。
在这安慰感的驱使下,顾银韵下意识对校场上的季寰抿唇笑了笑。
后者显然看见了这个笑。
他微皱起眉头,唇角似乎向下压了压,然后蓦地撇开眼去,与顾银韵的视线交错开来。
顾银韵:……
呵,她就知道季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气鼓鼓地回了围帐坐下,适时三皇子已经派人将两只狐狸幼崽送来,被桐戈拿棉絮包了,放在炭盆边取暖。
小狐狸两、三个月大,身上披着一层柔软纤细的绒毛,小小的缩成两团,在新环境里左右嗅探着。
看见它们,成年赤狐被猎犬分食的场景再次浮在顾银韵眼前。
于是她迅速挪开眼,深呼吸,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着的太阳穴。
那厢,季寰已经翻身下马,前去参见他的父皇。
“皇兄,你的猎物呢?”三皇子抢先发言。
季寰瞥他一眼,不急不躁:“马背上便是全部。”
“只是野兔?”三皇子讥笑着拔高音调,“皇兄可知,谢将军家的九岁小儿,今日猎得的便是此物。”
见季寰不答,三皇子更为挑衅:“今日,我可是为父皇猎来了一只母鹿,还带回两只赤狐,献给皇嫂。”
“皇兄却是越过越回去了,白鸾帝国的堂堂太子,也不怕人耻笑?”
皇帝高踞王座之上,没有发表任何看法,那双凌冽的眸子却自始至终看着季寰,似在等他发言,再做评判。
季寰轻笑。
“与人较,为下;与己较,为上。秋猎的头筹,往年我已取得够多。今秋不欲与人相较,唯愿猎得心仪之物。”
他侧身看向顾银韵,道:“今日秋猎之前,银韵特意同我说,她最喜金秋野兔,让我多猎几只。”
“所以,此番出猎,我便只寻那秋日肥兔,并未理会其他。”
季寰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近侧的三皇子与皇帝,和邻近的几个围帐听见。
一时间,无数道羡艳目光向顾银韵投去。
就连六皇子也笑吟吟地看向她,道一句:“皇嫂好福气。”
顾银韵僵硬微笑,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谁说她爱吃野兔了?谁求他给她猎野兔了?季寰真是好厚的脸皮,居然风轻云淡地拿她做挡箭牌,谎话说的像真的一样。
“你不是说,给他的马下毒了吗?”顾银韵忽然凑近六皇子,小声问道,“怎么不见有效?”
就该下毒,摔死他最好。
“我也觉得奇怪。”六皇子答。
他看向那匹被牵到一边的马,端详了半晌,意味深长道:“兴许还是起了作用的,我观那马与先前……截然不同。”
顾银韵不懂马,她刚要追问究竟是何处不同,就听见远处突然响箭齐鸣。
时间到了。
六皇子施施然起身辞别:“皇兄等会儿就该来了,在下先行告辞,免得惹皇兄不喜。”
言罢,他潇洒离去。
来如一阵清风,去如一朵浮云。留下瞪着那匹马,百思不得其解的顾银韵,和紧张了半天,终于能松口气的桐戈。
校场上鸣了三轮响箭。
猎人们接二连三地返回,初时三五成群,随着时间推移,返回的人越来越少,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
一刻钟后,不再有人从林中折返。
这时便有相应的侍卫前去清点人群,校场上吵吵嚷嚷热闹了一会儿后,侍卫回禀皇帝,说“众人皆已返回”。
奇怪的是,顾银韵没能从中看见顾钰的身影。
而且翊府的车马队伍,居然缓缓移动起来,像是准备返程了。
对翊府的下人们而言,是返程;对顾银韵而言,那就是妥妥的反常。
要知道,秋猎傍晚才结束。
下午,皇帝会率领众臣亲搭台灶,炙烤猎物,一是感恩上天赐予的食物,他们不会浪费,二也是彰显皇恩浩荡,君臣同乐。
按理说,若无要紧事,翊府不应该早早离去。
顾钰为何不现身?
还有婉秋,她该不会想随着翊府众人一起回去,把她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太子府吧?
正胡思乱想着,婉秋一路小跑而来,气喘吁吁,她似乎想说些什么,视线在桐戈和凝冬身上扫了一圈,又什么都没有说。
可巧这时季寰走来坐下,婉秋就更没有说话的机会。
沉默片刻,顾银韵道:“婉秋,给殿下添茶。”
季寰没拒绝,淡淡接过茶。
茶盏抵住唇的瞬间,他道:“你就只想和我说这个?”
方才见她在高台之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万分迫切想要见到他的样子。
他还以为她有重要之事要同他说,不然就是受了委屈,想像个寻常女子那般,装模作样地向他撒娇一番。
结果倒好,张口就是给他灌茶。
“咳。”顾银韵摸摸鼻子,“殿下没事就好。”
“我应该有事吗?”季寰敏锐地抓住她言辞中的漏洞。
“六皇子说,他给您的马喂了有毒的饲料。”顾银韵坦白道,“就是先前臣妾对您说过的,具有疯癫致幻效用的紫伞。”
季寰又抿了一口茶,眸色深沉下去。
“六皇子说,他是从三皇子那里得到的药材。”顾银韵补充道,“此事并非臣妾编撰,桐戈可以作证。”
桐戈站得笔挺:“是,属下亦亲耳所闻。”
“不过,也可能六皇子是在说谎。”顾银韵又道,“毕竟,妾观殿下的马,好像没出任何意外。”
“他没说谎,那匹马已经死了。”季寰道。
顾银韵脸上掠过一抹不可思议,她看看校场上正吃草的马,又看看季寰,呆呆地询问:“什、什么?”
季寰挑眉看她,唇边泛起一丝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
他本来不欲多说的,可莫名就是想看见顾银韵做出更加有趣的反应出来。
“那是你兄长的马。”他说。
“我抢了过来,所以顾大人灰溜溜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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