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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时辰前,季寰策马离开药铺,在半路上接连收到了桐戈的两张字信。
一说三皇子与六皇子沆瀣一气,要联手去寻顾银韵;另一则说,三皇子正在往板桥村的方向去。
看见第一张字信时,季寰没有太多惊讶。
虽说不合,但到底是多年的兄弟,三皇子的顽劣性格他最为了解,若他真能老老实实待在客栈里,那才叫反常。
第二张字信却让他拧起了眉。
他还清晰地记得药铺伙计说过,午后顾银韵跟着宋家的马车一同出发,目的地是宋家在乡下的一处田庄。
那所田庄,恰好位于板桥村。
纵然他未做耽搁,在得知消息的第一刻便动身去追,但是算算时间,三皇子他们很可能先他一步遇上顾银韵。
三皇子怪戾,六皇子乖张,披着人皮,实则都是欲望的野兽。
他们下起手来百无禁忌,从来不识轻重,若真对顾银韵动了什么不轨的念头……桐戈拖不了多久。
季寰心急,挥鞭加快了速度。
刚离开主街不久,在通向板桥村的小道上,他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几名太子府侍卫。
侍卫们是桐戈派来寻他的,一个个神色惶急,被风尘裹得灰头土脸。
这些人的出现与脸上的神情已阐明了事实,季寰没功夫停下来听他们娓娓道来,只撂下句“知道了”,便策马继续赶路。
被丢下的侍卫面面相觑——他们还一句话都没说,殿下怎么就知道了?殿下知道什么了?殿下他……
从彼此同样迷茫的眼神中,侍卫们得不到答案。但顷刻后他们达成共识,紧跟着季寰向来路折返。
季寰没空管缀在身后的一群侍卫们。
他专注于策马急行,在看见顾银韵、确认她安全无虞前,他难以平息内心的焦躁。
出了镇,道路崎岖愈发难行。
但开阔的平原视野极好,季寰遥遥便看见前方路口处挤挤挨挨站着的一大群人。
那群人翘首以望,视线落在岔道上一辆疾行而去的马车上,岔道前往京城方向,刻意绕开了灵寿镇,路面凹凸不平,并不好走。
而那群人身边,停着另一辆马车。
是在京城也奢华少见的款式,车尾的帘幕上用银丝绣着飞翔的白鸾鸟,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停着的马车,只可能是三皇子他们的手笔,而疾驰的那一辆,则归属于宋家。
这情形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顾银韵身在何处,是个需要谨慎抉择的问题。
季寰只犹豫了一瞬。
他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很快锁定了岔道上奔腾不止的那辆马车,从杂木丛生的林中取道,轻松堵在了它的前方。
他眼力极佳,即使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还是看清了马车前辕坐着的人是谁——
凌然。
六弟身边的那个侍卫。
他盯住凌然的同时,凌然也发现了他。在后者的操控下,马车紧急刹住了横冲直撞的势头,转了个陡弯,要往别处跑。
这般惊慌失措的逃跑,无疑是将心虚写在了脸上。
季寰更加确定了顾银韵就在那车中。
六皇子几次三番妄图劫走他的人,这逾越行径确实让人恼火,但此时此刻,他想见顾银韵的心情要比那愤怒更甚一分。
催马向前,追赶上夺命狂奔的凌然只用了几个瞬息。
距离足够近时,季寰果断弃了马,轻巧一个跳跃飞上了车厢顶端。
他降落时极轻盈,车中人无所察觉。
而驾车的凌然只觉一阵风吹过他的脑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击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速度有时是可以杀人的。
凌然幸运些,只是摔晕了过去,衣服在剧烈的摩擦下化作褴褛的布条,皮肉被路边碎石生生刮去一层,但是却没有死。
季寰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下方,拉车的骏马因失去了驭手,变得笨拙而愚钝,它们没能避开拦路的一个石块,使得马车大幅颠簸了一下。
紧接着车帘掀开,六皇子的身影显露出来。
季寰没有多想,一剑抵在了他的颈项上。
六皇子性情怪戾,但明知没有胜算时,他也识时务,不出所料,他支撑了不足半刻,便举手告饶。
季寰没兴趣与将死之人纠缠下去。
到底是他名义上的弟弟,没必要非得在这会儿杀了,惹旁人议论。
丢下句警告,他嫌弃地丢开六皇子,转身去寻顾银韵。
甫一进车厢,他便扫到了顾银韵的身影,小小一团缩在坐榻上,应当是睡着了。
久别再见,季寰当即心下一软。
他想着睡着了也好,至少,不会吱哇乱叫地总想着要逃了。
他靠近坐榻,想将斜倚在上面的小人抱进怀中。可当他的视线触及顾银韵血色尽失的脸,意识到顾银韵不是“睡着”,而是“昏迷”之后……
重逢的欣喜倏然散去,并立即被疼惜与暴怒所取代。
“季旻,你最好准备了解释。”
惊心动魄的杀意霎时间在车厢里蔓延开来,此情此景,季寰的语气愈是平静,就愈是让人毛骨悚然、坐立难安。
“不是我动的手。”六皇子慌忙解释。
作为皇帝的儿子,六皇子亦非一般人等。哪怕面对着季寰的狂然怒火,他也还记得如何口齿清晰地说话。
“我赶到时,小皇嫂就是这副模样了。宋家人说她是突然的心脉紊乱,所以才想着带她回到镇上药铺医治。”
六皇子用下巴指了指边上躺着的宋老太太:“喏,那就是宋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医女,幸而有她施针,小皇嫂才能及时脱离危险。”
说到这,他耸耸肩:“不然,宋家人早回乡下庄子里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赶过来抓人?”
季寰一语不发地抱起顾银韵。
他暂时没有心思去分辨六皇子话中的虚实。
出了马车那逼仄的空间,季寰为顾银韵仔细整理好了衣裳。她背后的衣领被人剪开过,唇角也残存着一抹没擦干净的血迹。
狼狈得不行。
最初发现顾银韵逃走时,季寰心里想过无数个把人抓回来时、兴师问罪的方案。
可他没想到,顾银韵根本不给他兴师问罪的机会。
她让他慌乱、失控,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
她让他屡次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却又屡次为她破例,难以自抑地想要怜惜。
既然放任她在外面,就只会让她惹出一身伤的话……季寰的眸色暗了下去,五指收紧,更将顾银韵紧锢在怀中。
“季骁呢?”他问六皇子。
“被我毒晕了,扔在后面的马车里。”六皇子知无不言,“您的那名侍卫,叫桐戈的,也被丢在里面。”
他继续为自己开脱:“皇兄,我只是想帮小皇嫂的忙,带她藏起来而已。她有病,我会医,我们共藏一处,再合适不过了。”
季寰冷笑:“她是你皇嫂。”
不是一朵长在荒郊的野花,是只蜜蜂都能去蜇上一口。
“皇弟关心皇嫂,不是理所当然吗?”
六皇子毫无自省自察之意,他完全不避讳自己对顾银韵的欣赏,还要极为恶劣地去戳季寰的痛处。
“毕竟是皇兄新娶了娇人入府,冷落了小皇嫂,才气得她离家出走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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