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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银韵想要尽快回京,顾钰松口后,她便立即乘上一辆马车,由晟夏快马加鞭地驶向京城。
婉秋被嫌弃累赘,丢在了灵寿镇客栈。
宋老太太那边更是没来得及去告别,让婉秋抽空去知会一声,就当是辞行了。
从灵寿镇到京城五十里的距离,紧赶慢赶,竟也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目的地。
途中路过静安寺,暮色沉沉,仍然有许多人在寺庙里敬奉香火。顾银韵挑起车帘匆匆看了一眼,回想起她离京时的轻松喜悦,只感到世事无常,转眼就物是人非。
“小姐,您打算回何处?”
晟夏在巍峨的城门前停下马车,再往前就要进京了,翊府与太子府分列东西两个方向,他要事先问清楚才好。
顾银韵没能立刻给出回答。
翊府是她从前的家,中秋夜她去过,被顾钰怄了一肚子火气,最后心灰意冷地离开。
太子府是她穿越后待得最久的地方,临雪轩日夜暖碳如春,下人们管教得都很贴心,还养了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
她是有些怀念临雪轩的。
可是一旦念及太子府,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府中住下的另外一个女人。
谢瑶。
虽不知她和季寰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谢家姑娘在太子府里住得可还顺心。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她若回太子府看见谢瑶,那必然不会顺心。
马车在城门外耽搁了半刻功夫,顾银韵难以抉择到底去哪里落脚为好。
事实上,她感到偌大一个京城好似无她容身之地,讽刺的是,她还偏要急匆匆地回这无她容身之地的京城来。
“季寰现在何处?”她问。
顾隐歘地从车帘后方探出个头来,此前他既不在车中坐着,也不在前面驾车。
天晓得他藏在哪里,不见人影,顾银韵的问话倒是听得清楚。
“属下动身时,太子殿下还在宫中。”顾隐道,“但是宫中危险,虎穴龙潭,属下不建议小姐踏足其中。”
他能理解顾银韵的担心,故而劝道:“皇帝的手腕非同寻常,小姐贸然接近,恐怕非但见不到太子,还会把自己赔进去。”
“那种地方,即便是我,也如履薄冰。”
顾隐表情严肃,语重心长。
顾银韵咬紧了唇,仅仅是听着顾隐的这些话,皇帝那张阴鸷狠厉的脸就不断在她脑中闪回。
寥寥数面,留给她的印象却分外清晰。
尤其那一对睥睨着世间万物、蕴藏着无尽欲望的眸子,如千年鬼魅般,牢牢锁住了她。
“可是,如果不进宫……”
如果不进宫,她难道要回翊府或者太子府徒劳地等待消息吗?那样,她又何必回来?
“若小姐心急,不如去六皇子府上。”顾隐提议,“等六皇子傍晚回府,太子的情况,一问便知。”
“六皇子危险。”晟夏不赞成道。
“有你陪同,外加翊府监督,六皇子府未必危险。”顾隐道,“公子与六皇子交情匪浅,实在不放心,也可把姜爷爷喊去。”
“若只是问话,实无必要。”晟夏一心追求稳妥,“小姐回翊府歇下,再派人去请六皇子,也是一样的。”
“可如果,六皇子将太子带回府中诊治呢?”顾隐反问。
皇宫里歪门邪道的东西,比不得六皇子自己府中种类繁多,且使用顺手。
因而顾隐的猜测不无可能。
晟夏被问住,愣神良久,终于妥协。
马车重新启动,往六皇子府的方向行去。顾隐却不再跟着,与他们分道扬镳。
“皇宫那边我不能离开太久。”行动于暗影之中的人,不能过于贪恋阳光,“放心吧,要是宫中有新的动向,我会派人告诉你的。”
临行前,顾隐揉了揉顾银韵的脑袋,微笑。
只可惜他的笑被面罩遮掩,没人能够看见。
*
秋天的日落总是很快,上一刻还能看见漫天橘红的晚霞,下一刻黑暗便已悄然将其吞没。
阴影蔓延,逐渐蚕食着殿宇辉煌的皇宫。
埋藏有无数尸骨的宫殿寂静如鬼域森然,宫中燃起的灯烛则是若隐若现的鬼火。
“父皇,不是儿臣未尽全力,属实是皇兄的伤拖得太久了。”六皇子放下手中银色的小刀,为难地摇摇头。
他正对着的床榻上,季寰赤裸着上半身,狰狞的伤口贯穿整个左肩,伤口四周溃烂成片,从颈窝蔓延至前胸,看不见一块好肉。
“这都快波及到心脏的位置了。若按父皇所说,不计代价,不论轻重,万一一个不小心把皇兄的心脏给戳烂了怎么办?”
六皇子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看向皇帝无辜地笑。
“真救不活了,放弃吧。”他劝,“不如趁早把皇兄埋了,扶持三哥上位。三哥疯是疯了些,但……”
他顿了一下,笑意更盛:“但好歹是个活人啊!”
“季旻,休得胡言。”皇帝沉声呵斥。
他的这些个儿子,唯有季寰早早被选定,是最适合成为太子的人。
他在季寰身上付出了远超其他人的心血,辛苦栽培,修剪枝叶,一点点引导他的人生,控制他的思想……
直至把他培养成他最满意的样子。
难道到头来,收获的却是一具垂死的病躯,无价值的烂肉吗?
“不择手段。”皇帝命令道。
他不容置喙地睥睨着六皇子:“季旻,哪怕你被横着抬出这座宫殿,季寰都不能死。”
“季寰要是死了……”
皇帝一挥衣袖,厉然冷笑:“相信朕,你不会有比他更轻松的死法。”
六皇子的笑凝固在脸上。
表面装的再风轻云淡,他们对父皇,始终都是畏大于敬的,而那不多的几分敬意,也大都出于对权力的贪慕。
六皇子闷咳几声,随即擦去唇边咳出的血迹。
“是,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父皇只要求皇兄活着,那他吊住皇兄的一口气,让他活死人般地躺在床上,也不算违抗命令吧?
但皇兄这么险峻的情形……
能不能救下,真的很难说。
“父皇糊涂。”六皇子随意撒一把药粉在季寰身上,他的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您既不希望皇兄死,为何要拖这么久的时间?”
“早早让人来医治,清理了伤口,再胡乱喂些补药,之后哪怕把皇兄扔进柴房不闻不问,他都能自己好起来。”
“何必拖到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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