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人心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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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钰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力量。

哪怕上一刻还剑拔弩张，他一出现，瞬间就能平息矛盾争执，让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

他说的那些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无非是久雨初停，梅开正好，心血来潮请朝中同僚携家眷来此一聚，共赏良辰美景，祝愿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可是，再平平无奇的字句从他嘴中说出来，都变得春风话语般滋润人心。

如谪仙飘至，凡人们纷纷藏起自身丑恶的一面，只敢把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

武将家眷讪讪住嘴，不再发言。

御史夫人铁青的面色重新变得红润起来，她浅呷一口热茶，与交好的女伴低声谈笑起来，看上去忙碌又充实。

御史大夫也不咳嗽了，他一捋发白的胡须，带着三俩同僚，起身向顾钰问好。

而被毒哑嗓子、闷闷不乐的沈莹玉，一见顾钰到场，就立马精神抖擞地坐直了身子，她拿出大家闺秀的派头来，一举一动极尽优雅。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翘首以盼。

巴不得顾钰早点应付完御史台那些个陈旧迂腐的老头子，过来与她把酒言欢。

沈莹玉甚至畅想起顾钰摘一片寒梅插在她的鬓角，满座适龄待嫁的世家贵女们都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她会挽住顾钰的臂弯，以兄嫂的身份自居，从顾银韵那儿扳回一城。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顾银韵哭丧着脸，气急败坏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了。

没办法，谁让她天生丽质，入了顾钰这位谪仙公子的眼呢？

等待良久，终于等到顾钰从一群老头子的包围中挣脱出来，欢悦的笑容浮现在沈莹玉的脸上，金子般耀眼，让左邻右座的人想忽视都难。

“看啊，沈姐姐，顾公子过来找你了。”

虚伪这一品质，是京城浮华场中，世家小姐们从小就要接触、并逐渐掌握得炉火纯青的一门功夫。

她们心里嫉恨，嘴上说的却是恭维话。

“好羡慕你啊，沈姐姐。日后，你就是翊府夫人了。依我看，也不比什么妃子娘娘差上多少。”

“沈姐姐，你可不要嫁了人，就把我们这些姐姐妹妹搁在一边不理了呀。”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把沈莹玉捧得高高的，也让沈莹玉的嘴角翘得高高的。

她不能说话。

但这并不妨碍她用一双含情的美眸向顾钰倾泻她汹涌的情感。

然而……

沈莹玉眼睁睁地看着顾钰走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顾钰路过她，眼睁睁地看着顾钰走向顾银韵，亲昵地捏了捏后者的面颊。

自始至终，都没有投来半个眼神。

沈莹玉委屈至极地攥紧了拳，深吸两口气，不让屈辱的眼泪掉落下来。

而先前追捧她的那群姐姐妹妹们尴尬地对视了几眼，非常有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我尝这个点心好吃，清甜爽口，一点也不腻人。”

“那瓶中的梅花甚香，也不知翊府是用了什么法子种出来的，枝形俱佳，芳香清冽，比我家府里那几棵花开惨淡的梅树，可谓是天壤之别。”

“诶，谢夫人回来了。”

“谢夫人真可怜啊，谢瑶一死，头发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也变多了。而且，夫君还常年不在身边。”

“唉……容颜易老，韶华易逝。”

女孩子们陷入对衰老的恐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着她们的识趣，沈莹玉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但她还是咬牙切齿地盯上了顾银韵，痛恨她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关注。

沈莹玉虎视眈眈，顾银韵当然感受到了。

她逆着视线瞥过去一眼，便立即看见对方发狂豪猪似的炸起了毛，嗷呜嗷呜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胡撕乱咬一通。

有点吓人，又有点好笑。

“兄长，你往这边站些。”

顾银韵扯了扯顾钰的衣服，带动他往右边趔趄了几步，宽大的衣摆刚好能挡住沈莹玉投过来的视线。

“怎么了？”顾钰不解。

“有只豪猪盯上了小皇嫂，所以要拉你帮忙挡一挡。”六皇子笑着插嘴解释。

他话说得委婉，但以顾钰七窍玲珑的心思，定能明白所谓豪猪指代的是谁。

只叹顾钰心里压根不在意那只豪猪，他佯做无辜地眨眨眼睛，将错就错地糊弄道：“好，既然银韵害怕豪猪，哥哥就帮你挡着。”

“或者……”他煞有其事道，“把豪猪抓来烤着吃，也为今夜的这场宴会，添些缭绕的烟火气。”

“如此甚好。”六皇子附和。

接着，两人郑重其事地商量起如何烤制豪猪风味最宜。顾银韵心神放松，边听他们胡说八道，边忍俊不禁地直笑。

事态再复杂，人声再喧嚣，只要顾钰在场，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安。

方才，她真怕有关三皇子的那场争吵失控，搞砸了翊府的赏梅宴。

毕竟，老皇帝是会出席这场宴会的，若被他撞见场面乱糟糟的不成样子，别的不说，顾钰肯定少不了要受一通训斥。

被杀害双亲的仇人训斥，还要卑躬屈膝地赔笑认罪……

想想都觉得憋屈。

何况在当时，就算争吵的双方自持身份，闹不到拳脚相向的地步，她可是看见了三皇子盛怒待发，一副恨不得抽剑杀人的凶恶样子。

思及此，顾银韵又悄悄看了眼三皇子。

可巧三皇子也眼神不善地看向这边，暗沉沉的目光与她的撞在一处——

仍是一副恨不得要杀人的样子。

顾银韵心尖儿一颤，匆忙别开眼，还要在心里暗骂一句真是有病。

她躲得太快，因而没能看到三皇子唇边仓促扯出的甜腻笑容。

她不看，那笑也就没了意义。三皇子歪歪脑袋，想了想，俶尔压下唇角，眼神阴郁，彻彻底底地垮起了一张脸。

而三皇子妃坐在他身侧，不声不响。

她扯下一瓣梅花，用指腹反复揉碾，直到花瓣深粉的汁液染透了她的指甲，才抬眸飞快地看了眼顾银韵——

帝王无情。宋家倒了，下一个倒在皇帝手中的，未尝不会是翊府、不会是顾银韵。

或者，她也可以肖想一下……

此一时，彼一时，时移世易，万一顾银韵最终会沦落到她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