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季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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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始至终，六皇子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于季寰的敌意，那敌意并不深重，却很明显。

小时候，他妒忌皇兄拥有母亲。

其他皇子都没有母亲，偏偏皇兄就有。委屈时他们只能找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地哭，皇兄却可以撒娇寻求安慰。

而现在，他妒忌皇兄拥有了顾银韵。

他们兄弟三人，偏偏皇兄娶到了顾银韵。娶了也就算了，偏偏又让他在宫宴上遇见，就此一面惊鸿，情一发而不可止。

季氏一族的人，向来是有些病态的。

而顾银韵就像是上天所赐的，专为治愈这种病态的良药。

这是深埋于血液深处的吸引，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起初只是惊叹于动人的容貌，可愈是见面，就愈是难以自拔。

上天本应给他们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

可皇兄却成了仅有的、得天独厚的那个人，在最开始就成为了顾银韵的夫君。

可恶，实在是可恶。

什么都是皇兄的，什么都是他的。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瞬间迸发出来的不甘与暴戾散去，歉意地对顾银韵笑了笑。

“吓到你了吧，小皇嫂？”

“是、是有点。”顾银韵呆呆点了点头，“也还好吧，我没有觉得特别害怕。”

她站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

因顾念六皇子病弱，她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太过畏惧六皇子的陡然间的情绪外泄。

赏梅宴上，六皇子可是连毒杀皇帝的话都说过。发发脾气，说要毒倒季寰什么的……

很合他的个性，可以理解。

“你是六皇子啊。”顾银韵淡淡笑道，“感觉无论从你嘴里听到什么，都不奇怪。”

“小皇嫂，你可真是……”

六皇子忍俊不禁，笑意更深。但很快，他咳嗽起来，并不激烈，但让人看着，心中止不住地感到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才止息下来。

“瞧我这身子。”他故作轻松，“只是看着吓人，这么多年咳过来，我早就习惯了。”

“小皇嫂，不必挂念我。”他轻轻碰了下顾银韵的额头，表情不舍，却又无可奈何。“让凌然送你出去吧，不然，皇兄该等急了。”

倏然，他了副轻松的口吻。

“我可不想皇兄打进来。”六皇子扮了个鬼脸道，“看见皇兄冷冰冰的那张脸，恐怕我会死得更快些。”

他调侃着季寰，鬼脸也着实滑稽。

顾银韵噗嗤一声被逗笑出来，生死别离的哀愁情绪因此减淡了不少。

“好，那便就此别过。”她与六皇子告别，并极力假装这是许许多多次普通告别中的一次。

“……你要保重啊，六皇子。”

她转身，步伐有些摇晃地向外走。

“等等。”身后六皇子却忽然喊道。

“怎么？”顾银韵疑惑转身。

亭台中，六皇子站起身，宛若白鹤濒死，优雅而哀伤。他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

“小皇嫂，我叫季旻。”他述说自己的名字，“日秋之旻，因为我是在秋天出生的。母妃临死前，她为我留下这个名字。”

顾银韵愣了愣，不明白六皇子为何提起这个。

“是个很漂亮的名字。”少倾后，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很称你。”

就是有点儿悲伤。

秋日寂寥，天穹空荡。

六皇子即是秋日天穹中的一只孤雁，孤傲地独立于世人之外，最终也茕茕孑立，落单而亡。

“小皇嫂。”六皇子闻言叹息。

小皇嫂有时真是迟钝得厉害，他不把话直白地挑明，她就永远理解不了他的真实心意似的。

“我叫季旻。”他重复了一句。

“我知道。”顾银韵接得很快，并且很想顺嘴接上一句“我叫顾银韵”。

六皇子及时打断了她：“小皇嫂，我的意思是……”他轻咳了一声，请求道，“我想让你喊我的名字。”

不是六皇子、六殿下这类生疏的称呼，而仅仅是他的名字。

顾银韵愣住。

那句稍显跳脱的“我是顾银韵”凝在嘴边，旋即被尴尬地咽了回去。

看着六皇子苍白的面容和诚挚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顾银韵觉得自己真是头不解风情的蠢猪。

“季……”她磕巴了一下，“季旻。”

“虽然你算不上是一个好人。”她抿唇轻浅地笑，“但是，我不后悔认识你。”

六皇子也笑着：“谢谢。”

“这样就足够了。”

冷风吹过，枯干的枝杈簌簌作响，遥遥对视的两人相顾无言，唯有寒鸦飞来，扯着嗓子嘎嘎嘶鸣。

“太子妃娘娘呢？”

就在这时，凌然突然猴一般地蹿进来，着急忙慌，满头是汗，“太子殿下闯进来了，属下拦不住。”

话语刚落，季寰的身形便出现在了庭院中。

他目标明确，径直落到顾银韵身侧，不等后者反应，就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干净利落地把她带离此地。

“季寰——啊——！”

顾银韵瞧见季寰过来，眼睛一亮，喊了他的名字正想说些什么，不料下一刻就双脚离地，被带着飞至半空。

欣喜的呼唤转为一声惊慌失措的低呼。

她赶紧圈住季寰的脖子，避免摔落下去。

“你急什么，吓死人了。”她埋怨道。

“是因为你慢慢吞吞的，总不出来。”季寰把责任推回到她身上，紧接着兴师问罪，“天都这样沉了，怎么，难道你想在六弟府上过夜不成？”

顾银韵皱皱鼻子，暗骂季寰小心眼。

“又不是没在他府中睡过。”她小声反驳道，“你不也曾占了他的寝殿，在他的床榻上睡了好几晚吗？”

刚说完，腰上就被重重一掐。

想来六皇子说的没错，季寰确实是可恶至极的一个男人，嘴上吵不过她，就动手动脚。

念及六皇子，顾银韵探了脑袋向下看。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远离了寝殿所在的那方庭院，顾银韵极目远眺，也只能看见亭台边一个孤零零的小黑点。

“季旻他瘦的像一片纸……这或许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她问向季寰，“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弟弟，你就这么走了，不见见他吗？”

“没什么可见的。”季寰道。

人各有命，再则他与季旻虽有兄弟之称，实际并不相熟，倒是顾银韵……

“你怎么喊他的名字？”

以前，她从来只会说六皇子的。

“啊，不可以吗？”顾银韵傻傻反问，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不行。”季寰把脸一黑，“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