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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沈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莹玉身穿隐蔽的夜行衣,一声令下,带着沈家众人潜行往太子府的方向。
偌大一座京城,四寂无声,连报时的打更人都不见有。
只因今日是禅位大典,今夜是禅位礼。
在这帝国权力交替最重要的时刻,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家家戒严,不得外出。
若出至街上被宫中侍卫发现,违者当街斩杀,次日礼毕,再诛九族。
故而敢在今夜外出的人,除了不要命的傻子,就只有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沈莹玉带队夜行,踏房檐而走。
行至翊府附近时,出于好奇,她摸过去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她好险被守在翊府的宫廷侍卫发现——
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皇帝最为信任的人。
五感敏锐,寡言少语,感情也极为淡漠,似乎对皇帝忠诚、为皇帝挥剑、向皇帝献身……
是他们唯一在乎的事。
因此,当其中一名侍卫阴森如毒蛇的眼神倏然刺来时,沈莹玉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常的夺命钩钩住了,差点惊叫出声。
幸而她忍住了,屏息静气地躲在屋檐后,直至侍卫收回视线,再蹑手蹑脚地偷偷逃走。
她不敢再三心二意,匆匆赶至太子府。
太子府安静而空旷,除去正门前两个昏昏欲睡的侍卫,就没看见有其他人在值守。
沈莹玉暗笑季寰傲慢自负,竟不知派人在府邸多加守卫。
不过也好,方便了她进来行凶杀人。
比起谢瑶之流,沈莹玉还是有几分智慧在的,她自知对付不了,所以也不打算去碰季寰那枚硬钉子。
季寰就交由顾钰去处理。
她来,主要是为了杀顾银韵。
从高处辨明了方向,沈莹玉翻落院墙,踏进庭院,岂料刚刚落地,下一刻脖子上就被架上一柄利剑。
出剑者不是别的,而是一路跟随的沈家人。
“你……”沈莹玉惊愕地瞪大眼睛,“你大胆!我可是你的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把剑抵得更深,止住她的挣扎:
“顾夫人,刀剑无眼,还是不要乱动了。”
沈莹玉一愣,听出此人的声音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
“你不是沈家人,你是谁?!”
她厉声质问,再看向余下那些黑衣人:“你们别在那傻站着,快过来制住他!”
黑衣人们听了,无动于衷。
见状,沈莹玉顿时慌了神,顾不上这是在太子府,着急拔高了音调:“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黑衣人们静静地看着她,依旧没有动。
回应她的,只有耳后一声嘲讽的笑:“沈老将军真是心大,居然放任你带着一群歪瓜裂枣,闯进我太子府来。”
他说的是,“闯进我太子府来”。
他是太子的人。
意识到这个事实,沈莹玉呼吸一滞,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这时,她终于瞧出黑衣人们的不同来了,不单是露在外面的眉眼,还有黑衣包裹下的身形,方方面面都显示着……
他们不是她从沈家带出来的那群人。
“怎么会……”沈莹玉瞳孔大颤,不可置信地低喃,“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出沈府时,跟在她身边的还是沈家人,怎么一到太子府,这些人就全都变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调的包?
她沈家的那些人,又都怎么样了?
黑衣人们暂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冷风吹过,沈莹玉震惊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的理智与判断力重新占据了思维的上风,先前忽略的一些微小细节,此时也能注意到了——
譬如说,太子府夜晚寒冷的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譬如说,包围住她的黑衣人中,有一个人的佩剑没有被妥当地收回剑鞘,而暴露在外的那截剑身上,染着新鲜的血迹。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跟着她的沈家人,八成都已被杀死了。
“不。”沈莹玉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仓惶摇头,“不不不,怎么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
无人回答她的疑问,也没有人在乎她怔愣的神情和颓然失色的脸。
“留着她的命,先绑起来吧。”
她身后的那黑衣人收回剑,几下卸掉她的关节,冷酷道:“留个人证,日后好治沈老将军的罪。”
沈莹玉彻底落败,毫无反抗之力。
她直到被绑住手脚,嘴里塞进茅草丢进一荒僻的小房间里,都没能想明白自己明明是来杀人的,怎么就落成了现在这样。
稍早些时候,距此不远的行云殿。
顾银韵急匆匆地闯进门扉半开的殿宇里,循声绕开屏风,径直冲了过去。
“季寰,你没事吧?”
她动作太快,守卫在外的侍卫没拦住,也不敢拦。待到顾银韵进了殿内,他才站在门前朝里看了一眼,然后默默走开。
殿下与娘娘夫妻多日,想来不避讳这些。
季寰才刚沐浴过,正在殿内换衣服,忽听得屋外一阵当啷作响,紧接着后背一凉。
他手上动作一顿,拧眉看向身后。
可巧顾银韵火急火燎地扑上来,动作太急没收住步子,好险撞到他的脸上。
“我没事,怎么突然跑过来问这个?”
季寰伸手按住顾银韵的腰身两侧,截住她冲撞过来的势头,待她站稳后才收回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自己的衣衫。
他穿得属实不多,只一件素白的内衫而已。
季寰在意,顾银韵却没心思计较这些。
她里里外外把季寰检查了一遍,确认他身上都是些老旧的伤痕后,接着又追问他“有没有乱吃东西?”
“没有,别慌。”季寰道。
见顾银韵这样,他心中逐渐有所猜测。
余光一扫窗外簌簌树影,季寰边安慰地轻拍顾银韵的后背,边系紧衣带,执起剑来。
“婉秋给我下了毒。”
看着季寰暂且无恙,顾银韵镇定许多,尽管如此,在极度的担忧之下,她还是急巴巴地口不择言。
“她想毒晕我,然后让我离开这儿。她说毒是翊府给她的,毒晕我后,晟夏会来带我走。”
“可是……可是晟夏不应该出现在太子府。”
说到心虚处,她攥紧季寰的衣服,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晟夏应该出现在你前往翊府的路上,他会埋伏你,杀死你。”顾银韵咬紧牙关,吐字艰难,“是顾钰告诉我的。”
“我……”
她语带哽咽,心脏闷闷得难受。
她知道说过的话宛若覆水难收,且不论季寰如何看她,她都是背叛了顾钰,她唯一的亲人。
“两日前,他约我在静安寺密会。他告诉我他的计划,他想让我害你。”
顾银韵的声音渐渐低得听不见了。
“可是季寰……我……”
清泪滑落,她哭出声来。
“我不想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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