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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寰抓住顾银韵胡乱作怪的手,没有生气,连要使唤她给自己添茶倒水的念头都被抛诸脑后。
她可爱成这样,懒散些又有何妨?
他就喜欢看她这样笑着闹着,想吃饭就吃饭,想睡觉就睡觉,率性自然。
然后,等她疲倦了,就像眼下这样靠躺在他怀中,用手指轻戳他的面颊,语调细软地说些可笑可爱的话。
季寰想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
她没有说谎,更不可能骗他。她就是特意跑来嫁给他,特意跑来做他的新娘。
他说是这样,那就是这样。
总归,她已经被困在这间宅苑里,想逃也逃不掉了。
“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吧。”季寰嗓音低沉,“我受了伤,忘记了一些事情。我想,你会愿意告诉我。”
他注视着她,眸中倒映着灼灼火光。
火光并不激烈,反而平静温和,仿佛在故意引诱着不知情的人,诱她深入其中,待发现危险已为时已晚。
顾银韵僵硬了一瞬,不自然地偏开脸。
“以前的事情啊……”
逃亡至此,她一直避免去思考许多事情。
譬如这座宅苑究竟在何处,季寰为何会在这儿,他为什么会失忆,以及……
皇帝的人还在追寻他们吗?那些人会追到这里来吗?
是的,她懦弱。
她不愿意面对两人的过往,不愿意面对禅位礼那夜的“背叛”,不愿意回想起季寰充斥着冰冷恨意的眼眸,不愿意让权力的纷争打扰到这里的一切。
这里,是个世外桃源般美好的地方。
季寰只是季寰,不是帝国太子;而她也只是她,不是异世界的游魂,不是身负仇恨的翊府小姐,也不是受到各方觊觎的帝国太子妃。
她到这儿来,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
就好像命运特地安排他们在这里重逢,安排她再次嫁给季寰,安排这个故事重新开始一样。
她觉得这样就很好。
不需要那些过去的事,不需要那些过去的人,他们就在这里当樵夫与农妇……
这样就很好。
这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不是吗?逃到一个桃花源般的地方,和一位淳朴憨厚的男子共度余生。
沉吟良久,顾银韵决定放纵自己的任性。
“以前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们是娃娃亲,两家各自是当地小有名誉的乡绅。”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秋日捕猎,一起在年节里坐到屋檐上看烟花……烟花最盛时,你给我那个定情信物,说要娶我为妻。”
“嗯,然后呢?”季寰唇边漾起笑意。
“然后啊……”
顾银韵拖长语调,报复地拧上季寰的腰肉——烫烫的又硬硬的,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总算拧动些许。
“然后,婚期将至,你这个臭小子居然跑到山里失踪了。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出嫁那日你也没回来。”
“父亲要把我改嫁给你的弟弟,还笑嘻嘻地说都一样的。我不从,就从喜轿上逃了出来,跑来寻你。”
“结果,还真被我给寻到了。”
她笑起来,捏捏季寰的鼻子。
“别闹,我要是憋死了,谁来养你?”季寰示弱求饶,手上却动作强硬地把顾银韵更往怀里揣了揣。
她穿着他的衣服,露出胳膊和半截小腿。
她哪里都是香香的,而且,也软软的。
“还有呢?”他问,“再说说关于我们的事吧。”
他伤得很重,脑子很糊涂,顾银韵嘴里的话是真是假,他根本分辨不出。
但是,没有关系。
忘掉的东西就忘掉好了,他可以用顾银韵的话语来填补自己的记忆,无论真假,都可以是真的。
“随便说些什么都行。”他道。
一个人住了这许久,他贪得无厌,单纯地想听顾银韵用温软的声调多说些字句。
顾银韵却被难住了。
在脑中杂乱的思绪中挑挑拣拣,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思索间,捏在季寰腰上的手不慎挪动了些许,指腹触及一道凹陷,顾银韵怔了下,意识到那是季寰后背的旧伤。
“还痛吗?”她轻轻按了按。
“不痛。”季寰答。
“是吗?”顾银韵眼睫颤了颤,“你的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而你性格乖张,总爱闯祸。”
她杜撰道:“你一闯祸,他就要用鞭子狠抽你一顿,所以,你的后背才那么多伤。”
“有很多伤吗?”季寰倒显得有些惊讶,“我看不见,只是沐浴时摸上去,总觉得后背凹凸不平、破破烂烂的。”
“才不是破破烂烂。”顾银韵皱起眉头,“季寰,伤疤可是男人荣誉的象征。”
季寰失笑:“因为闯祸被打出来的疤痕,这也能说是荣誉的象征吗?”
“我说是就是。”顾银韵撅起嘴。
“好,你说是就是。”季寰纵容地从了她。
这次安静了好些时间,顾银韵才继续道:“季寰……你左肩上的伤还会痛吗?那是被野兽咬出来的,很严重的伤。”
“不会。”季寰道,“早就不会痛了。”
除了看着骇人,同时昭示着他拥有一个不太平凡的过去外,伤疤就只是伤疤,有别于身体其他地方的丑陋皮肉罢了。
他将过往忘掉,伤疤便也永远不再会痛。
“那处伤,是你捕猎的时候,被一头恶虎所伤。那头老虎最后被你打死了,而你被抬回来时,几乎也快死了。”
顾银韵给季寰编写着一个尽量平凡的过去,没有厉兽场,也没有冷漠的父皇。
他们的过去,都将被平凡粉饰。
往后将来,同样也会风雨恬静。
拨开季寰的领口,手指探寻着触到前胸那处狰狞的伤疤,顾银韵肯定地重复:“没错,就是捕猎时被老虎咬的。”
“我吓坏了,害怕你会死掉。”
“我想冲去山林里,把那里所有的老虎都杀死为你报仇,却被仆从们拦下,按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季寰微笑:“还好他们拦住你了。”
“不然,你就要被……嗯?”
木柴即将燃尽,院里的篝火黯淡,很快就要熄了。
季寰垂眸看去,发现怀里的顾银韵脑袋歪歪,呼吸轻浅,居然说着话就睡了过去。
怎么连着两晚都这样,像个小猪仔一样。
不过与昨夜自始至终带有着一丝紧绷不同,今夜的顾银韵蜷在他怀里,睡得格外安恬放松。
季寰轻轻吻上她的唇瓣。
强压下内心炙灼,决定大度地再放过她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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