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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位礼那夜发生的事情,是梗在顾银韵心间一根冥顽不化的尖刺,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尖锐刺痛人心。
顾银韵不敢去想,不敢去碰。
因为一旦想到碰到,她的心就洞穿般的痛。
连带的,她也不敢去想季寰。
她知道自己可以解释,但万一季寰不信她呢?她知道自己可以挣扎,但万一命运就是挣脱不开呢?
从前,她能够倚仗的力量“翊府”,原来只是一团脾气古怪的光。
它害了季寰,害了顾钰……
甚至于,它极有可能是强拉她来这个世界的元凶,是迄今为止她所遭遇一切灾难的幕后黑手。
顾银韵真的很累了,她也真的不想去管了。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投奔到季寰所在的那处宅苑,她是真的想要摆脱这一切,远走高飞的。
可是遇见季寰后,她就有点舍不得了。
带着凌然逃亡的那段日子,脑子里也经常窜出季寰丑陋烦人的脸,然后被她强行打散。
结果兜兜转转,她还是没能逃过被抓回来。
也没能逃过被季寰逼问,不得已袒露内心,拔起心脏里的那根刺,把自己折腾的鲜血淋漓。
好在痛过一下,就习惯了。
瞪着季寰眉头紧锁的脸,她把心中埋藏已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她说顾隐是在撒谎,根本不存在下毒。
她说吐血是“翊府”所为,很久之前她出逃在外,也是“翊府”捏了她的心脏,就此折断她自由的双翼。
她说她也不明白“翊府”在想什么,它为什么要那样做,它与顾钰有何联系,以及在禅位礼的谋乱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她还说,她其实并不清楚顾钰的真实想法,但她从未想过要害他。
她越说,心里就越是松快。
压在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消失不见了,她坦白一切,然后静待命运的裁决。
季寰听完,沉默。
半晌后,他忽而点了点头:“银韵,我信。”
他早就怀疑过“翊府”,顾银韵的话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而且,这还解释了他心头萦绕已久的一则疑惑:谢大将军为何敢背叛皇室。
谢家受规则掣肘,不得背叛皇室,这是父皇亲口告诉过他的,若“翊府”有着自主意识,更改了规则,谢大将军的反常表现,就此说得通了。
至于“翊府”为什么要帮助谋乱……
这就要等到回京之后,控制形势,抓住顾钰,再一点点解开这个谜团了。
另一边,顾银韵完全和他想着两样事情。
听着季寰轻飘飘的两个字,她俶然有了种被戏耍了的耻辱感。
该死,讨厌。
她愤愤然拍桌而起,瞪住季寰质问:“季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到底在信些什么啊?”
季寰:“……嗯?”
看他这个样子,顾银韵眼都气红了,她提心吊胆那么久的事,今日鼓起勇气全说出来,结果他就这个反应?
“你肯定在骗我,你根本就不信!”她怒道。
“你就是在骗我,安抚我的情绪,想要利用我对付顾钰。其实你还是想要杀我,你心里,八成真想着怎样秋后算账呢!”
季寰:“……嗯?”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你被我说中,说不出话来了吧?”顾银韵给他泼污水,“你现在一定在想,要把我丢给野狗咬死。”
“我不是,我没有。”季寰赶紧解释。
“你狡辩,你就有。”顾银韵不依不饶。
季寰无奈捏了捏眉心,试图与顾银韵讲道理:“要对付顾钰,我还不至于无能到利用你才能取胜。”
“再说,我为什么要扔你去喂野狗?”
顾银韵这脑袋里一天天的,都想的是些什么东西?难道他表现得真有那么凶恶,才让她想象成一个凶残嗜杀的大恶人?
“你就是要丢我去喂野狗!”顾银韵梗着脖子,争论,“是翊府告诉我的,翊府那么厉害,它说什么都是真的!”
翊府,翊府……
脑中有片亮光闪过,季寰倏然眯起眼睛,上前两步抓住顾银韵的手腕,一把将她擒至怀中。
“翊府做了那么些坏事,你还信它?”
他逼近她,几乎撞到她的鼻子:“你不信我,却去信一个不是人的玩意儿?”
吐息喷灼在面颊上,顾银韵不自在地偏开脸:“倒、倒也不能这么说……”
她喘不上气来,话也说不顺畅。
“你当时的眼睛就是很吓人。”她委屈道,“你就是听进了顾隐的话,想要杀我。”
季寰被她说得没法。
顾银韵纠结的这一点,偏偏是他无力解释的,那时他胸痛吐血,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好不好看。
一时没控制住,吓到了银韵也是可能的。
但他从未想过要杀她……即便是有朝一日,他厌倦了这个世界,挥剑杀了自己,他也不会对银韵动手。
应当,是银韵看走眼了,又或者……
他俶尔回想起,那日银韵晕倒在她眼前时,她腕上的玉哨曾发出过明黄的光亮。
而那光亮,恰恰是玉哨构筑幻象的象征。
“……银韵,你被翊府骗了。”他道。
“嗯?”
“那个时候,你手腕上的玉哨亮了。”
“哦。”
“我从未想过对你动手。”
“嘁。”
顾银韵声音闷闷,没精打采。半晌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理解了季寰话里的含义。
什、什么啊,原来是“翊府”在骗她。
原来季寰,真没想着要杀她。
季寰……
“季寰!”
她抬头看他,眼眸明亮如皎月辉光,忧郁的小脸终于显出几分雀跃的色彩,动人极了。
不经意间,柔软的唇瓣擦过下巴。
她不以为意,季寰却是一愣,暗中肖想着顾银韵会不会踮起脚来亲他的嘴巴。
可惜他肖想落空,顾银韵的笑没有维持太久,就渐渐黯淡下去。
“我还是害怕,季寰。”
就算季寰没有误会她,但她仍是顾钰的妹妹,仍有谋乱的罪名,而且……
“你也知道,咳,我是说,想必你也查过。”她闷闷不乐地戳季寰的手指,“我的父母,是被皇帝害死的。”
“我的兄长,是在复仇。”
“我们两人,分属于翊府和皇室、顾家和谢家,我们站在天然的对立面……尽管如此,你也不会丢我去喂狗吗?”
尽管有无理取闹的嫌疑,但她还是忍不住向季寰寻求更多的保证。
她真的太害怕了。
数月前,她自以为能够平稳度过的禅位礼,在“翊府”的介入下,还是按照原书的轨迹进行了下去。
所以现在,就算季寰三令五申地说爱她,她也不敢相信自己能逃脱原书既定的结局。
……哦,不对。
季寰好像,也没有说过他爱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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