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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处,杨碧大惊,既怕柳容辞这货冒失起来伤着自己,一时也又好笑又无语,察言观色半天后,一副“随君自便”的态度,示意他爱怎样就怎样。
柳容辞更不干了,这一下就差就地打滚撒泼,拿刀指着杨碧,眼泪说来就来,“你滚!”
他刀风还挺飒,杨碧揉着眉心避开,退了几步。
柳容辞,“你回来!”
杨碧又站回原地。
柳容辞重新把刀架回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
杨碧不得不道,“石佩风闹着玩儿呢,这种把戏他从八岁玩到现在,谁会当真,他不可能娶我,当天我就回绝了,当时情形...云鹤堡西迁的众英雄都在,江湖上都知道。”
那日,夜黑风高,石佩风横刀而立,如是说,“杨碧你要是敢撇下血刀门跟柳容辞那个狐狸精走,我就死给你看!”
杨碧,“...兔崽子!刀放下!”
石佩风,“你说!你发誓!”
杨碧,“...”
众英雄暂且歇脚的院中,一阵寒风过,鸦雀无声。但杨碧知道,这里人人耳力超常,八成都隔着门看热闹呢,她分明就听到东南角崆峒派的客房中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杨碧耐着性子,“你从假山上下来!”
石佩风不依不饶,“你说!说了我就下来!”
杨碧也怒了,“说什么!这两件事又不冲突!成家归成家,我又不会退出血刀门!”
石佩风跺脚,“我不信!除非你娶的是我!不是...你嫁的是我!我赔给你一个相公!这样两全其美!”
杨碧的耐性也到了极限,“不下来算了!你就在上面呆一晚上!”
石佩风开始哭,嘤嘤嘤,“我不管!人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你有了那狐狸精肯定就不管血刀门了!不行----我不答应----”
杨碧一个头两个大,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老头儿为何要带这二货出来,灌醉了打晕了放在总坛镇坛不好么?!
于是乎,此就为谢玿所说的----“逼婚”。
江湖都知道?柳容辞,“...”
始作俑者趴在草丛里,不但毫无愧疚心,甚至扼腕叹息。柳容辞啊柳容辞,你再扭捏犹豫看不明白,杨碧可真得用强了,可能是强留,也可能是强走啊。
果不其然,那边杨碧略一沉吟,眉宇微肃,对柳容辞道,“你倒来质问这些!区区一个苍山,你一拖再拖,回也不敢回去,为何?”
柳容辞绞手,嗫嚅,“...忙,就...朝中忙。”
杨碧哪里是不知道?
柳容辞自也省得。
遂听杨碧一叹,忽冷冷道,“既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了...”
柳容辞松了口气。
杨碧道,“血刀门如今已归于正途,说来大多有赖于你,你于我有恩,我不该难为你...”
柳容辞听着这话不大对,正要细问,却见杨碧接着道,“...血刀门有恩必报,往后你若有事相求,来血琇崖,血刀门必定万死不辞。”
说罢,那雀头青的衣摆一动,似要离去。
柳容辞一惊,手下迅疾如电,又拉住她衣角,“你去哪里?”
杨碧道,“回血琇崖。”
柳容辞,“什么时候回来?”
杨碧不看他,也不答。
这意思,大约是再也不来了。
柳容辞忽地一痛,这似知未知的猜想让他心脏骤然绞紧,这种熟悉的感觉几乎和当年一样可怕。
是了,当年那楚楚可人的师妹从他身旁擦肩,踏进师兄喜轿中时,也是这样的可怕。但当年,他可以忍,他毫无破绽,因为一切都是他的手笔,都是他一蹴而就。后来听闻苍山诸事,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是对的,至今仍是。
可杨碧...痛还是一样的痛,可人似乎并不如年少时机敏聪慧。他只觉得痛,脑袋却一片空白。
他立在原地,不说也不放,看似很可怜的模样。
庆幸的是,杨碧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是会撒娇的。他善使善用。
可杨碧却冷冷问,“你这次,为何不做?”
这话问的奇怪,谢玿与赵元冲皆是莫名其妙。
柳容辞却如遭雷击,面色苍白。
杨碧道,“这次你难道不也该铁了心认为石佩风与我更合适些么?你为何不做?你为何不折磨践踏我到精疲力竭,直到让我觉出石佩风比你好千倍万倍?你为何不大发善心将我拱手让给他?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与石佩风结亲对我对血刀门百利无一害?”
不是,不是,你和石佩风不能,我不愿意,我不答应...柳容辞思绪混乱,杨碧的话让他心里绞痛难捱,嘴唇颤抖,半晌竟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杨碧不禁失笑,道,“我只是杨碧。”
说罢,她又凝向柳容辞,那眼睛还是很冷,还是有情。就如同她身上雀头青的颜色一样,冷冽淡漠,却像江南烟雨一样的缱绻缠绵。
她似乎不忍心看柳容辞一时的狼狈与奔溃,但也没有丝毫心软,挥开他的手,说了句什么,人已随之远去。
柳容辞似乎变得十分迟钝,讷讷没有应对,如同寻常莽夫一样徒劳追了几步,却哪里能追得上杨碧。
杨碧最后那句话说的是,“我不等了”。只是不等了。
她才不会抱怨,才不会像师妹一样一次次哀求挽回,才不会下山一家家花楼去寻烂醉的他,才不会半夜更深露重等在山门前候他,她才不会...
她只是陈述着一个平淡的事实——我不等了——柳容辞甚至都听不到这句话中有任何的哀伤之意。
杨碧不是师妹,她说不等了,就真的再也不等了。
赵元冲难得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柳容辞之前这么混账的么?
身上半天没动静,赵元冲低了头去看,“...”
这么精彩,谢玿居然睡着了。
赵元冲心觉可怜可爱,亲近摩挲。
谢玿梦中觉出了些异样,朦胧睁眼,瞧见他挨蹭,忍不住迷蒙笑道,“呵,皇兄,这样粘人,往后...往后可怎么好?”
她吐息在咫尺,赵元冲闻到一股清香之气萦绕,不由就更亲近黏糊,胡闹着翻转几圈,重新又把谢玿压在身下。
谢玿被闹得清醒了,这荒郊野地,眼看这人是要行事办荤,谢玿佯怒道,“陛下,你再这样,我可喊了啊。”
赵元冲耸肩。
谢玿哭笑不得。柳容辞已走远,周遭再无一人,可谢玿知道,见他们久去不回,羽林卫稍后必然会在林外巡看,所以赵元冲...就...离谱!就...神经病!就...变态!
谢玿廉耻尚存,泥鳅一样从草上从身下窜出来,先皇帝一步溜了。
人一走,青草湿冷,情操也没了,皇帝陛下看着谢玿边捧腹边调整腰带、说走就走无情离去的背影,也叹口气,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穿衣。那气息隔了老远都觉出一股哀怨。
那时...就几年前,就比如...秋岚殿那时,谢玿尚单纯,无比天真。
但现在,她变了。
远远瞧见辰良和羽林卫装聋作哑装模作样的巡视,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清了清嗓子,整整腰带,眼神要露不露欲藏却躲的看了众人一眼。分明她神情并不猥琐且不油腻讨嫌,但众人不约而同感觉到了...餮足。
一勇者催促着良公公上前,战战兢兢问,“木...木校尉,陛下呢?”
谢玿支支吾吾,尴尬却温柔,“那个...陛下不太...你们走远些,其他...没事,他走的慢些,我们待会儿就回去。”
说罢,众象纷呈。
表情懵懂应下的自是一派无邪;表情扭曲如遭雷劈的,不用说,一看既知...涉猎广泛;作壮士落泪之举的...实在难得,令人敬佩。
而良公公,自成一格,双手握拳颤颤巍巍。当然,只有他一个人明白,谢玿根本做不了什么!她根本是故意的!于是,不由思及往事,异常羞愤。
这几人都是从羽林卫中挑选的心腹亲信,任凭所闻所见再惊世骇俗,也绝不可能露言半句。
谢玿心有同情,戚戚焉。想如果来得及,将来某时,这帮人还得再被惊吓一回,真惨。
良公公苦于不能戳穿揭破,十分委屈。
谢玿笑眯眯将众人赶走。众人用余光眺望,果见皇帝陛下还坐在地上,穿衣整冠,于是齐齐又一个激灵,逃得飞快。
须臾,赵元冲姗姗来迟,谢玿回头,见他鬓角发丝微乱,伸手抚平。
赵元冲目露迷惘,“怎么了?你在高兴什么?”
谢玿微惊收敛,“难道不该高兴么?你现在不开心么?”
赵元冲点头,“高兴,可我觉得...”他微沉吟,唇角翘动,“你有些不同寻常的高兴。”
“...”谢玿对他的洞若观火向来既爱且恨,只能眯眼含笑,蒙混过关。
好在赵元冲哪里会计较她的那些小心思,无非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谢玿趁机挽臂挂上去,哼哼唧唧,“回去吧,饿了。”
赵元冲由她拽着走路东摇西晃。
谢玿也随着他颤颤巍巍。
两个人不好好走路。
谢玿颤音问,“陛~下~,你走慢点,我没你那长腿,跟不上了~”
赵元冲硬拖着她走,回身伸手往她腰上一揽,半抱半拖,脚下飞快,“赶紧走赶紧走。”
谢玿,“怎么了?”
赵元冲,“那厮现在肯定在御帐门口跪着求辞了,赶紧走,丢不起这个人。”
谢玿是谁,哪会猜不到,“柳容辞?”然后细想一番柳某人素日做派,又念及那日在宫中偶遇这厮造成的离谱谣言,一声江湖精粹脱口而出,“X他X,快点走!”
这一声把赵元冲定在了原地,从震惊中回神,他气得跺脚,“你你你你...你站住!你都在哪儿学的?!你站住听到没?!”
谢玿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就...撒腿跑了起来。
开玩笑!“木剑声”和赵元冲那些花间秘事儿传上了天,那也是似假还真情真意切,且本尊认可亲自煽动的!其他人算怎么回事儿?!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都别想占赵元冲半点便宜!谣言上的便宜也不行!
想和赵元冲有名声瓜葛?想得美!
是的,还是那批羽林卫,可怜见的。
他们眼见木校尉飞驰而来,携风卷云。
同时,柳尚书远远瞧见陛下身影,掩泣便成了哀嚎,他嚎叫,“陛下,既然那事儿已结束,就放臣走吧!现在木校尉臣也给您找来了,更不用臣再随侍左右了!为情所困,臣要...嗷!”
那云顷刻而至,将跪在帐门口嚎啕大哭的柳尚书一脚踹翻在地。后,拎起衣角往帐内拖去。
柳尚书说的“那事儿”是什么事儿?那这“事儿”可多了去了,比如赵元冲彻底废除九品中正制①独推科举制后的人事安排,比如朝廷旧日考成法②的弊端改良,再比如文武恩科刚过各部司职位任命等等,吏部尚书么,做这些事都在分内。
可其他人不这么想,他们所想的“那事儿”就比较花哨了。
众羽林卫,“...”掩面泪下,心内有了那浮生斋的青衣在唱,一代新人换旧人,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君恩淡薄啊淡薄...
众人拭泪罢,围观。那“新人”得志,便猖狂,丑面狞笑压制虐之。那“旧人”凄凄,如蒲苇,梨花带雨反抗不得。那君王...君王算了,他们不敢评说,但...
有一悍将嘤咛道出众人心声,“君王,您...您瞎么?”
众人大寒,却见那君王并“新旧芙蓉花”三人已经进账,确信听不到这里声音了,才一同点头。
一人道,“想不到木校尉竟...竟成了那戏文中横刀夺爱小人得志窃夫偷郎之人...唉,我这是要助纣为虐么?毕竟是咱兄弟,想数月前,我妹子出嫁,还是木兄弟用省吃俭用的俸银凑齐的嫁妆。”
另一人也甚是唏嘘状,道,“是啊,给我母亲看病的神医也是木兄寻来的,医药钱皆免啊。”
他这一提,又有一人附和,“没错,我那日出宫助益州军捉拿叛党欲孽,不留神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木兄救我,我哪有命在,这...唉。”
一时沉默后,他几人齐齐仰天长叹,壮志愁苦,果真,忠义两难!
(注1:九品中正制: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主要的官员选举制度。科举制以考试为基础选定官员,而九品中正制主要以门第为基础,以中正官品评推荐为渠道选拔官员。)
(住2:明朝万历年间,张居正提出的官员考核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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