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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玿在鸿柔肩上其实并不安稳,方才被鸿柔按着头朝向一侧,大约是察觉到鸿柔身上温柔宁静的气息,只抽抽噎噎嘟囔,也不过分挣扎。此时被鸿柔放开,忽然没了倚靠,脚下发软,踉跄了一步,又被一股气息暖烘烘包围住,她轻嗅,忽而嘴角一瘪,竟又是哭了。
赵元冲饶是心里有数,此时还是抑制不住脖颈青筋隐现,但她一哭,纵然怒气翻涌,也无可奈何的温柔抱进满怀。他知道,谢玿喝醉了不爱闹,但极易委屈,也爱落泪,总要喋喋不休说话,还只和特定的那一个人说话,旁人面前倒是越发要装的一副沉默冷淡的样子。
此时谢玿抱着赵元冲嚎哭,嚎的还是八百年前的旧事
什么今夜昙花开了,明早要谢的,所以我拿来东宫给皇兄看看,可皇兄睡下了,守门的侍卫不让我进门,皇兄你开开门让我进去...
赵元冲记得,那次谢玿索性就等在东宫门口,抱着昙花睡着了,第二天在碧情处起身,得知此事匆忙赶到宫门口一瞧,谢玿在地上睡的身子滚烫,那盆被牢牢抱进怀里的昙花,早就谢了。
又说什么皇兄你为什么只救她不救我,我也很怕的。
这就是那兽房狮洞中的事了...
赵元冲终是连那点不足成事的怒气也消弭了,蓦地心痛难言,任她肆无忌惮将眼泪鼻涕蹭在自己衣服上。
他对辰良示意提灯回宫,弯腰打算将谢玿抱起,却被那人挣动着踢打开,格外野蛮格外不讲道理。
赵元冲咬着后槽牙不轻不重在她腰下拍了一下,小声道,“给我安分点,姑娘家家这几年好样不学,你给我等着!”
谢玿捂住被打的地方,瘪瘪嘴,说,“不抱,要背。”
她睁着水灵灵哭得通红的眼睛凝住赵元冲,可怜巴巴,委委屈屈。赵元冲刚举起的手打了个弯儿,用手掌粗鲁的糊了谢玿一脸,给她擦眼泪,之后,认命的蹲下身。
谢玿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抽噎了声,慢吞吞趴上赵元冲脊背,搂紧。
皇帝背着那人站起身,回身对众人道,“天色不早,诸位也都散了吧。”说罢,径自背着人去了。
皇帝向来威赫肃正,哪怕是对着后妃,也从不因宠失教。于是像方才那样情形,纵已经惊到洞心骇耳,也是不敢出声询探的。
此时皇帝一走,吕誉雯差一些咬破下唇,跺脚叱道,“这紫宸殿怕是有什么妖法,回回都生出些怪事!”
其余人看了她一眼,虽不应和,但内心所想相去不远。紫宸殿呵,真是...狐媚惑主!邪僻之流!
可这话教她们说出来,却是万万不能的。
杨致秀横了吕誉雯一眼,这次竟也未斥责她。她心下滋味也并不好过,哪怕于身份上并不在意,但皇帝此举,异常到令她惊惶。她以为,从前还是二殿下时,赵元冲对她的那些体贴爱恋,已是极致了。
她真的以为,赵元冲生性就是端肃冷静的...
鸿柔唤了梨若,向众人告辞离开,还是一派恬淡自若。
杨致秀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须臾,似是有了何种决断,静静跟了上去。
赵元冲把醉鬼放进水里泡了一阵子,醉鬼清醒了大半。看着赵元冲虽咬牙切齿抱她穿衣动作,手下却温柔的很,她不自觉搂住他脖颈,亲昵磨蹭贪恋凝视了一阵,摸了摸他下巴,忽然“噗”一声笑了,语气中半点愧疚之心也无,“皇兄,你胡须都等的长出来了,明明早上走的时候,才刚刚剃过。”
赵元冲用胡茬重重揉扎她面颊,揉的谢玿惨呼连连,还没好气的道,“哪有,只是刚睡醒,洗漱罢吃早点。”
谢玿看了眼室内桌上一盘脆皮小点已经去了两三块,知道这人大约都等饿了,不由更是开心,欢快的光脚跑下地顺过那盘糕点,掀开被子把赵元冲推进去,自己挤入其中,在他怀中腿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道,“一看就知道皇兄没吃饱。还要不要?”
那小点是赵元冲一贯喜爱的吃食,但此人一向节制,即使再可口,过了饭时也绝不多吃,何况是甜食。
谢玿说罢,自己先捻起尝了,又往外看了看,“没事,辰良不在,不会有人唠叨食不过三。”
赵元冲看着她,问,“你真是吃饱了才回来的?”
谢玿回头,然后递到他唇边,“你真不吃了?”
赵元冲勉强咬了小半口。
谢玿道,“饭和甜点又不去同一胃脏,甜点有它单独的去处,吃饱还是能再吃两口的。”
说罢,她强行给赵元冲偶尔塞几口,又殷勤的滴溜溜跑去倒水,哄吃哄喝。
她是不安好心,每每想着把赵元冲喂胖喂肥,还想着要他胡茬永久,晒成健康的黝黑。只要赵元冲能丑那么一点点,旁人能喜欢他少那么一点点,她就开心了。反正赵元冲不管粗糙成什么样子,也是绝顶的好看,天下第一,世无其二!
赵元冲无语,给她面子勉强只吃了一小口,心道她方才漱口也是白漱了。
谢玿不语,赵元冲喜欢的点心,尝在口中就是比旁的东西要更好吃。至于不利肠胃食不过三什么的...嗨!她不屑想,人哪有那么娇贵。
结果,半夜谢玿胃痛,又不肯出声打扰赵元冲,熬了几个时辰熬到天亮,还要被迫爬起来去营中当值,一路上挂着黑眼圈垮着脸,脚步虚浮苦不堪言。
晚上回来黑眼圈在脸颊上都形似破皮的黑芝麻汤圆,眼神空洞半死不活的推开紫宸殿室门,摸摸索索歪到床上,却瞧见梳妆台上有一个木质的匣子,雕画精美,很不寻常。
没忍住好奇心挣扎着起身,打开一看,哇!满匣银色的海珍珠,大小不一,颗颗圆润晶莹,流光华美。
“可还入眼?”赵元冲从屏风后换了身衣服出来,问道。
谢玿咽口口水,远离那珍珠数步,形状之间,仿佛被那光芒灼到,说,“柳容辞回苍山了?”
“嗯,终于敢回去了。”
谢玿原先心想,柳容辞若回了苍山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如此神经病行径,若那师妹回味儿来,应该是要打死他的。不过...看来应该还活着。
她在心内“啧啧”,眼光又被那盒珍珠吸引了过去,颤颤巍巍伸了胳膊去够。
此时,半途截来一只手,眼睁睁在她眼皮子下把那匣珍珠拿走了。
谢玿黑着眼圈,迟钝懵然,半天才应出一声,“唉?”
赵元冲道,“大有用处,剩下的再给你玩。你放心,全都是你的。”
谢玿没听懂,“唉?”
赵元冲不解释。把匣子交给辰良,附耳吩咐了几句,又过来在谢玿面颊上掐了一把,转身要出门的样子。
谢玿这才注意到他换了一身颇正式的常服,不是中衣,捂着脸追出门,问,“去哪儿?”
赵元冲道,“奉天殿,吕尚书似是有急事,你自己先吃饭休息,不用等我,”说着又在她另一边完好的脸上掐一下,“我差点以为你在释烽营被马蹄踩着脸了,眼睛上那么大两个马蹄铁印儿呢。”
说罢撒手抬脚,一气呵成。
谢玿没打着,双掌捂脸瞪视他走远。
回身磨磨蹭蹭进屋,经刚才一提醒,她又忆起黄莺所托之事,当即提笔给柳容辞简要修书一封,让人拿去寄了。
随后洗漱用膳都相当简略,那单螺高髻的掌事宫女来给她烘发擦身时,她在侧榻上已经迷迷糊糊了,眼前有好多长翅膀的小赵元冲背着马蹄铁在飞。
隐约房门有些许响动,耳边之声细微几不可查,须臾,又归于平静。
她朦胧着含混问,“什么事?”
那掌事手中放下一缕已经用铜炉轴烘干的头发,轻声道,“是崇禧,刚说杨贵妃来了,是要见你,奴婢已经让崇禧回了,说姑娘你已经睡下了。”
过了片刻,崇禧又来禀,小声和掌事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谢玿察觉,哀叹着揉揉额角,强撑起身,道,“算了,让她进来吧。”
倘若杨致秀亲自来也被自己堵了回去,那改日传言必定更不堪入耳,赵元冲怕真要沾上些昏聩荒唐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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