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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客房内多余的家具物什早已被撤去,满屋子堆了些高高低低的药架子,只那张木榻有半边还空着,看得出来是有人躺过的样子。
刘诚就在这满屋子的药香里,围着那些药材兀自转来转去。他手里还捏着半根晒干的药材,两指来回地揉搓着。
“先取红颈槽蛇之胆,令人出现中毒之症,中毒者显现红痕瘀斑。抗疫之药,添加了银天仙。此草生长于红颈槽蛇洞穴附近,对红颈槽蛇之毒有奇效,可溶解蛇毒带之随体液排出。但抗疫之药配方已是齐全,银天仙进入血脉后,与其他药材相冲,溶解蛇毒后却再无法排出!”
“没错,没错吧,忘忧。”
他自言自语般,从头开始捋整个药程。见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的忘忧点了点头了,他又自顾自地边走边念叨。
“我取白环尖尾蝮原液作引,以毒攻毒;辅以丹羽,作蒸腾散发排毒之效。再添白蔹、鲜地黄等普通药材,减少血热之症,减轻痛苦。也没错啊……“
忘忧依然点点头,刘诚却是更着急了。
“那禹姑娘体内之余毒怎还会被刺激躁动,不应该,不应该啊……”那截干草药都快被他捏烂了,刘诚依旧浑然不觉,道,“未知其毒,这该如何下手。”
他来回走了几趟,忽地砸了手中药草,道:“干脆还是亲自尝一尝的好!”
言罢,刘诚便要去取先前沾了禹梧桐毒血的黑布,被忘忧一把拦住。忘忧虽几乎已凝作半实体,能勉强取物,却仍无法开口说话,手虚虚地搭在刘诚臂膀上,不住地摇着头。
“忘忧你别拦着我,事关禹姑娘性命和天下,就算我……”
“刘兄不用如此!”
被这一声打断,忘忧和刘诚都停下来朝门口望去。重竹一步踏入屋中,身后跟着朗明和钟嘉。
刘诚道:“竹兄无需再劝,现下唯有我亲身试过,才能知道毒源。”
重竹拍拍他的肩膀,道:“知你心急,这不,给你送这东西来……”
随着他的话语,身后的钟嘉递上一物,刘诚接过来才看清,原是一折了几折的纸条。
朗明道:“方才一黑鸦衔来丢于我书案之上,我瞧过也分不清是何人字迹,更不知为何意。但见其上所写,猜想与禹梧桐所中之毒有关,便拿来给前辈一看。”
闻言,刘诚展开那字条,上书:红颈之上一枝黄,鲛人愁断肠。忧思无毒,无毒何解。
其余几人也已将这两句看清,钟嘉道:“看着像几句愁词,这是何意?”
几人都是摇了摇头,唯刘诚看着那字条,口中反复念着那几个字。
“红颈,一枝黄,鲛人……断肠。无毒何解,何解……”
他无意识般将“何解”二字念了两遍,忽地拍了一下手掌,将其余几人都吓了一跳。
“对啊!!非是用的红颈槽蛇之胆,而是取其颈部之蛇鳞,这鳞虽是剧毒之物,但不经炼化就是直接服下,毒性却也不显,就是凡人吃下也不会出现中毒之症。”
朗明听完更不明白了,问:“既毒性不显,那为何禹姑娘……”
“红颈鳞之毒,在一枝黄的催化下,自会随血液散至各处,催化后的毒性比蛇胆更甚,却在短时间内不会显现出红痕之外症。”刘诚一边说着,一边又在屋里走了两步,先前思维堵塞之处终于被这字条提点冲开,“是了,是了,是这样了。难怪,难怪……这一枝黄和着红颈鳞,侵入血脉,最是与解表之物相冲。”
“那刘兄可知此毒何解?”重竹看他又陷入了思考之中,忙问,“这鲛人和后半句,又是何意?”
“鲛人之珠,断肠之草,正是此毒之解药。”
刘诚说到这里,却突然站住不动了,脸色一时没有了方才的兴奋,他道:“可这既是解药两相一碰,蛇鳞之毒虽压了下去,这两相融合之物,似毒非毒,却比毒物还要命,还要顽固。会使人四肢逐渐僵硬,经脉渐堵,修者灵根也会被影响……”
钟嘉此时问:“那这解药之解药,又为何物?”
“无毒之物何解。”刘诚摇了摇头,“何解,何解啊!”
“这……”
刚燃起的希望又因这话熄灭,屋内的几人顿时都沉默下来。刘诚扶额坐在桌边,朗明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之后,重竹才道:“刘兄,不如先制配解药,再谈之后的事。”
“也对。”刘诚终于不再揉他那已经见红的额头,道,“好歹已知道毒为何物,不是瞎子赶路了。总得走出一步,才知道下一步。”
临走前,重竹宽慰他道:“刘总先只管专心制药,应对之策我等也会想想办法,集思广益总还是比单打独斗好的。”
朗明也道:“前辈有何需要的只管提,望夕山已划了你自由出入的地界,灵草仙果只管取,我会遣两名弟子跟着您,保您安危。”
刘诚一一道过谢了,又和忘忧一同扎进了那堆药材之中。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这方院中的轻烟终于偃旗息鼓,那药香却似乎已经浸入土地,久久未散。
刘诚正坐在院中的临时搭起的药炉旁,药炉的火已经熄灭,零星的火点被清晨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刘诚看着面前还冒着腾腾热气的一碗药,有些出神。
“忘忧,你会支持我的吧。”
忘忧站到他身边,手搁在他的肩头上,与他对视的同时点了点头。
刘诚敲了敲那碗边,又道:“说不定啊,我能换个样子陪你呢。”
忘忧突然笑了,蹲下身靠在了刘诚的肩上。刘诚伸手抚了抚妻子垂下来的发丝,脸上也泛起了笑。
两人温存了片刻,刘诚像终于下定了决心,端起那碗药准备一饮而尽。偏巧在此时,响起一道人声,刘诚吓得一哆嗦,好险没把药撒了去。
“刘大哥!你干嘛!”
说话间,绿央人已完全进入院中,走到了刘诚和忘忧一步之外。
“姑娘,你吓我一跳!”刘诚这才松了一口气,稳住手将药碗放回了石桌之上,“这药已制成,我自然要先亲自试一试。”
绿央道:“师叔都同我说了。再怎么要试药也不该是你来的。我此番来你院中便算作是自告奋勇吧,我来!”
说着,她便抬手就要去端药。刘诚吓得一激灵,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姑娘不可啊!你不知道这药厉害,书卷上只是记载其有融毒之利和麻痹之害,其他的连我也未曾了解。”刘诚将那碗药推远了些,和忘忧一人一边拦住了绿央,继续道,“你身体灵根如何,我可清楚得很。这药下去,若有什么差池……”
绿央挣了两下没挣脱开,也不敢用大力,只能道:“你都说了这药具体如何不清楚,你现在还是凡人之躯,有什么差池才真是要了大命,以后还有谁来制药。放心,我体质不比从前,已好得很呢,怎么也比你强。”
“不可,不可啊!”
他三人还在拉扯之际,却忽见一人影从另一边的墙头跃下,闪身就到了这石桌边,顺手在桌上那么一抄。再看去时,桌上哪里还有药碗的影子。
“哎呀我说你们怎的这般啰嗦!”禹梧桐单手端着那药,道,“既然是给我制的药,自然是要我来试啊。”
说完,她抬手仰头,一饮而尽。方才还绞在一起的三个人此时都傻了眼,禹梧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给他们半分劝说的机会。
等到三个人终于反应过来齐齐将禹梧桐围住的时候,那药碗已是见了底,孤零零地被扔回桌上打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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