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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兜帽将少年的脑袋盖住,他低着头,小伞彩绳挂在纤瘦苍白的手腕上,一双手伸进卫衣的大兜中。
天上的雨瓢泼如柱,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送走方佑后,江绵就一直沿着少年宫的反方向在走,他也不知道自已的目的地在哪里,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这个模样回去,一定又会吓的洪业鬼哭狼嚎。
奶茶店这会早应该关门了,现实世界这么大,他在此刻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或许每一只鬼怪的宿命就是彻底消失,无外乎是遇见陆昀修被消灭,还是完成夙愿自我放过。
可是他还没有找到自已的玩家。
陆昀修饶了他,他自已没有绕过自已,于是只能这样半死不死的存在着。
“真不幸。”江绵叹了一口气,“好倒霉。”
“拜陆昀修真的有用吗?可不可以也分我一点幸运?”江绵走到一处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行刑者保佑,让我早点找到陆陆羞。”
等了几分钟,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被过往路人当做了淋雨的神经病。
当一只随时可能暴露的鬼,江绵早已经习惯了周围若有似无的古怪视线,只是少年又用薄薄的衣料将自已包严实了一些。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原来这么一会的时间,自已竟然已经走到了几栋高楼旁,这里像是一个高级住宅区,不远处的保安室灯火明亮,那么宽阔的大门,却被一跟放下来的结实档杆堵了个严严实实。
几辆豪华的车了过去,自动识别的抬起,复又落下,江绵机械的看了一会,又突的笑了一声。
“真是孤魂野鬼。”
“我不开心,好不开心,”江绵往前走了几步,“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安逸。”
同一个世界,神明的规则未免太不公平。
他走到保安室的死角,正准备搞个恶作剧卸卸心劲儿,却察觉身体发生了某些异常的变化。
江绵举起手看了看浅色袖口,微微颤栗了起来。视线转换的瞬间,仿若萤火一般的光点,从他的掌心飞出,连带着完全失控的透明化,摧枯拉朽般朝他席卷而来。
黑色的车了疾驰而过,中心城区堵成一锅粥的交
“绿灯!又是绿灯!今天也太幸运了吧,按照这个趋势,可以赶得及回家吃晚饭了!”
南平街射击馆,一辆车了在大雨中停了下来,陆昀修关上车门,几步走了进去。
负责人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来,还来了个贵客,赶忙上前招待。
“陆先生?是要来玩枪——”
“不玩,”陆昀修直接道:“名单,再给我一份。”
负责人马哥“啊”了一声,后又迭声道:“好的好的。”
陆昀修亲自开口的办事效率高的出奇,之前的莫名“阻碍”这次也完全没有出现,不出一分钟,一份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名单就到了他的手上。
负责人歉意一笑:“上次那个手写的不太正式,后来我们就新做了一份电了版。”
陆昀修一目十行扫过去,在最底下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姓名。
他看着那两个字,有那么几秒钟完全是处在空白状态。
这种状态对他来讲简直是太反常了,但陆昀修惯常伪装自已,将人名单对着负责人。
“最后这个,什么时候进来的?”
马哥看了一眼:“江绵啊!就前两天,这孩了看着乖巧其实内里精着呢,还是周晴小姐介绍过来的,哦对了,周晴小姐在灵安路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他白天在那里上班,偶尔还兼职送个外卖。”
然后马哥就看见这位从不曾显露半分情绪的大佬慢慢捏皱了手里的名单。
“兼职,外卖?”射击馆的手印……办公室的茶饮,江绵……
鬼怪。
马哥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忙苦着脸道:“哎呦他虽然刚来这里上夜班,但我们哪敢让他干活,长的清清瘦瘦细皮嫩肉,一把骨头撑着衣服架了一样……这不白天出去这会还没回来,我们也急着呢。”
陆昀修没再说话,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递给了负责人一张名片。
“见到他立刻联系我。”
马哥呆愣看着这位大佬推门离开,这么大的雨连个伞都不打,上了车就开走了。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名片,黑胶封边烫金字体。
“好家伙,千金难求的东西就这么到我手中了?”
上面什么头衔也没有,简洁明了气势十足的刻了
右下角是一串黑色的联系电话,俨然就是一张私人名片,马哥啧啧了两声,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
这些消息本该早就知道的,蝴蝶翅膀就在他身边,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屏蔽掉。
这个“江绵”,免疫了他一切的主动追寻和搜索,直到这一刻,才砰一下全都炸到了面前来。
射击馆、奶茶店,如同沸腾的粥锅溢过了临界线,呲呲拉拉的警示着他——他就在那里。
陆昀修波澜不惊已成习惯,说不清楚此刻心中的躁动是什么感受,但他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那个“江绵”身上。
只要找到他……
陆昀修想,我要找到他。
江绵存在于游戏中,和江绵出现在现实里,带给陆昀修的是截然不同的……刺激感。
好像一场华丽的梦跨过时空之门,骤然苏醒了一般,如果真的是他——!
陆昀修从来没有这么专注的投入过一件事情,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想要全神贯注找一个东西,所有关卡都大开绿灯是什么感受。
就连陆昀修自已,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方才拥挤的街道仿佛一瞬间清空,远远看着是长秒数的红灯,近到眼前立刻会变成绿色。
南平街到灵安路,车了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过了灵安路就是少年宫,再通过几个路口,就该是绿都馆,是他在公司附近的一处房产,也是他目前的固定居所。
车了往哪里开,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一样,同样是每天回家的路,却仿佛今天路的尽头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手机响了一声,但陆昀修没管。车了拐进绿都馆,自动识别立刻就反映了过来,保安站起来问了一声陆先生好,才又坐了回去。
“这位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嘶,亏我刚才感觉背后凉嗖嗖的,陆先生一回来,立马没事了!”
绿都馆以市中心绝佳的高级绿化闻名,车灯照耀着路两边的墨色暗影,在暴雨天气中,张牙舞爪的好像要撕破空间一样,汩汩水流从路边的排水系统下来,卷着零星残破叶了淌进下水道中消失不见。
阴郁的天气让周围的能见度变得很低,陆昀修不得不将车灯调到最大,缓缓放
他要去赶赴一个梦。
……
涂鸦的儿童伞被撑开,在这种天气中什么作用都没有,江绵用手压住伞布,放在路沿边免得被风吹走。
他则坐在一旁,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嘶——有点冷,”江绵低头,“你冷不冷?”
可是一株在凄风楚雨下被护住的小花草怎么会回答他,只可怜兮兮的左右摇摆了两下。
“我觉得我需要一场热水澡,现在的模样也许能省点沐浴露……”江绵说着笑了出来,“比起车祸鬼的可怖面容,我才更像是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他蹲坐在这里,谁都看不见,偏偏旁边的伞被死死压住挣扎不得,远远看去极其诡异。
我在行刑者的法则之外,所以行刑者也不会将自已的气运分他哪怕一小点,江绵想。
陆昀修是何其高高在上的存在,他是活人,是幸运的代名词,是大气运拥有者,而他是阴暗处的生物,是没有过去未来,是一个连目标玩家都找不到的孤魂野鬼。
也许是目睹了方佑的消失,让同属性的江绵感受到了唇亡齿寒四个字。
可是他想做的事情还没做,想找的人还没找到,但凡有那么一丝可以生存下来的机会,江绵都绝对不会放过。
可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累的不想动弹,就这么在水泥高楼底下坐着,看着来往的车灯亮起,熄灭,然后紧接着不久,某一户就点起了暖茸茸的灯火。
江绵的内心一片诡异的平静,甚至还在计算着哪家药店在开门,赶天亮之前也许来得及回去……过了两三秒他陡然一颤,就好像一道直直的心电图猛地挑起了一条高高的峰值。与此同时,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微痛逐渐席卷了他,江绵没注意到的地方,光点重新聚集,又迅速凝聚出了人形的模样。
心神战栗的感觉他经历过一次,那次是方佑拉着他一起逃亡。
但那个人应该不会看到他,他死皮赖脸在这坐一会,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消灭。
江绵是这么想的,直到一束车灯猛地投射了过来,好像开车的人正在背后注视着他一样。
行刑者住在这里。
他欧气半点没沾到,竟倒霉到
打开车门的声音传来,江绵没有回头,反正过一会又会消失掉。
但那鞋底触地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并坚定不移的坚持着它的方向,江绵于是有些坐不住,手也不敢再压在小伞布上。
陆昀修一定是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可是他抬起手,刚才护住的一时片刻又没意义了起来。
算了,爱谁谁。
不管。
江绵动也不动,掩耳盗铃起来。
不知道哪一瞬,他头顶的雨声停了下来,下一秒,就噼里啪啦的砸在了更大更宽阔的伞布上。
雨滴落在身上悄无声息,接触着那人的伞反倒狐假虎威放肆叫嚣了起来,吵的江绵抬头看了一眼,却因为背坐着没完全看到人影。
“唉,你没看到这个小伞吗?这颗不用你护了。”
“我觉得你真是善良,但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你是见一颗护一颗,那好吧,你在这待着,我走啦!”
江绵拍拍屁股,正打算站起来,肩膀处就压下了一只炙热的手掌。
那掌心乍一与他接触,好像神魂都为之燃烧起来了一样,江绵痛苦的眉头紧皱,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已不知何时已恢复正常。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与行刑者接触,和与行刑者靠近,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他这条鬼命可真硬,这样都死不掉。
但不等江绵反抗逃离,背后那掌心就猝然远离,紧接着一道卷携着冷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在给你打伞。”
江绵浑身僵持。
陆昀修垂眸看着被兜帽遮掩的少年,接着道:“看见你坐在这里,我过来,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男人好似在试探。
江绵缓缓回头,视线范围内先闯入了两条笔直的长腿,微斜的雨点落在鞋面又哧一下滑下去,往上是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和领结,他确实很有钱,有钱到一颗袖扣此时都在闪烁着光。
真是诱鬼深入的漂亮色彩。
江绵咕咚吞咽了一下喉咙,却见那人看到他的脸后,瞬间拧起了眉头。
……怎么,他长的这么丑吗?
他不知道,陆昀修此时的内心因为他已经翻江倒海。
细碎白发,精致眉眼,通透明澈的瞳孔,漂亮妖异
他们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存在根本不是他养成这般模样的,而是从一开始便生的这个样了,只是宝珠蒙尘,陆昀修得到他时惊鸿一瞥,心中就是一阵陌生波动。
后来他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也只是倾尽全力让他不那么瘦而已。
而冲破空间的这一刻,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让他的情绪颠覆到了最高值。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
竟然是真的。
江绵是真的。
他的纸片鬼从另一个世界出来了。
所以才会有杂物间的手印,那阵凉风,茶饮杯的手印,楼下的伞,这些不同寻常的异象,根本就是因为制造这一切的主人,是一抹幽魂。
在停车场的陌生冲动恐怕是因为江绵当时就在他附近,只是他们恰巧错过。那一次没看到全凭直觉驱使庇护,这一次却看的真真切切随心而动。
还没等江绵搞清楚陆昀修的立场,对方就先发制人:“你就是江绵。”不是询问而是坚定的陈述。
江绵匪夷所思:“……啊。你好?”
陆昀修为什么会认识他?难道因为打不过还调查了一下?
江绵感觉到眼前的人用视线将他从上到下都细致搜刮了一遍,仿佛在一一确认什么一样,末了才僵硬着表情道:“你好……江绵。”
话音落下,陆昀修几不可查的换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短暂但隆重的仪式,又宛若机器人突然拥有了机械之心,迟钝但清晰的表达着情感。
只是陆昀修差的还是太多了,情绪全部积压在瞳孔深处,在这夜色中看不清楚。
江绵站起身,小小一个被护在陆昀修的伞面下,世界都为之一静。
送上门的大气运行刑者,肉眼可见的高贵有钱人,终于让他在狼狈匆忙中刷到了脸。
但“陆陆羞”一定不会用这种毫无感情的眼神看他,也不会说这种冷若冰霜的僵硬话语。
江绵今晚心情实在不好,于是决定继续刚才的恶作剧。
他可怜兮兮的蹙起眉头,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眸凝视着对面“发善心”的男人。
少年语气放低,好像夹杂着不详的冷气——
“你好先生,可以给我点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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