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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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二，忌嫁娶，宜出行。

望水镇一条破败小巷里，冬日温和的日光洒在斑驳的石墙，空中偶尔飞过的乌鸦发出嘶哑的鸣叫。

唇红齿白的少年从小巷深处的院子走出，步伐轻快。

云舒玉转身合上王匠人家的门，喜滋滋看了眼手里的长条红木盒——他特意来镇上和王匠人学了小半月的雕刻技巧，里面是他亲手雕刻的梅花玉簪，和沈岚雪身上的梅香十分相称。

这是云舒玉为沈岚雪准备的生辰礼。

自从半个月前芥子空间赖到他手上，云舒玉用尽各种方法都没拿下来，最后只能任由它去了，反正里面的东西他是不会用的。

问了沈岚雪才知道这种芥子空间需要用特殊的技巧摩擦敲打才能取下来，如果强行取下就会启动防御机制，直接变成痣附在主人身上。

别人就算是把那痣抠下来也得不到芥子里的东西。

最坑人的是，这空间一旦附在身上就等于直接绑定到神魂，除非宿主死亡，不然无法解绑。

云舒玉对着平静叙述的沈岚雪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最后直接告诉沈岚雪这件事等他恢复记忆再商量。

这怎么还？就算能等沈岚雪恢复记忆把里面的东西给他……芥子空间呢？他又不能引颈就戮再让沈岚雪把芥子空间拿走。

云舒玉感觉自己头都大了，沈岚雪的脾气有时候真的很像小孩子，有种“说一不二”的感觉——不过这也不排除沈岚雪失忆之前的身份地位根本没人敢反驳他，大佬牛到一定程度是从来不会说“不”的。

沈岚雪在大多数时候表现出来的特点是外冷内热，但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质，种种结合起来让他看起来是个很矛盾复杂的个体。

云舒玉想不明白干脆不去多想，反正沈岚雪恢复记忆他们就该……说再见了吧。

想到这云舒玉自嘲地笑了笑，相处这么久沈岚雪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只狐狸。

看着天色逐渐变暗，云舒玉用了些灵力提速，终于赶在雪花飘下来之前回到了青雾村。

村口几个垂鬓小儿嬉笑着打雪仗，其中一个雪球正正好好砸到他脚下。

云舒玉俯下身，弹了跑过来的小男孩儿一个脑瓜蹦：“二牛别玩了，快回去吧，你娘叫你回家吃饭呢。”

二牛揉了揉被弹痛的额头，吸吸鼻子：“你骗人，你刚从外面回来怎么能、怎么能听见我娘叫我回家吃饭！大骗子……”

云舒玉看着眼前说话还有些漏风的小孩儿忍俊不禁，从怀里掏出包芝麻糖：“哥哥错了，我用芝麻糖向你道歉好不好？去吧，记得分小伙伴儿点。”

说完拍拍下摆沾上的雪继续朝着小院前进。

明天就是腊月初三，云舒玉边走边摸了把手上的纳戒，里面除了梅花玉簪除了还有他在悦食斋做的奶油蛋糕。

玉簪的原料是他好不容易从纳戒里翻出来的极品琉璃玉，这极品琉璃玉还是他捡漏捡到的，想来沈岚雪应该不会嫌弃他的礼物寒酸……

毕竟沈岚雪可是个一言不发就送一整个芥子空间的狠人，嫌弃也没办法，他能拿出来最好的料子就是这个了。

奶油蛋糕多亏了他修仙，要不然连黄油都打不出来。

云舒玉推开院门没看见沈岚雪，又看了眼东卧，门是开着的但是里面没有人。

奇怪了，平时沈岚雪不是在院子里冥想就是在卧房里打坐，今天怎么没在屋子里？

“嗷呜——嗷——”

“——喵——喵呜——“

云舒玉瞪大双眼，有点懵，他听见什么了？西卧居然传出来几声中气十足的狗崽叫声，还有元宝的猫叫。

犹豫一下推开东卧的门，就看见沈岚雪坐在他卧房里的凳子上，怀里抱着只白色的小狗崽，一脸严峻地用手指沾着桌子上碗里的牛乳，再送到小狗崽嘴边。

那狗看着才刚出生，眼睛还没睁开，身上毛都没长齐，哼哼唧唧的直往沈岚雪手指上扑，半天吃不到多少奶。

“这狗哪来的……”云舒玉艰难开口，“不会是元宝叼回来的吧？”

沈岚雪停下动作看了眼云舒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云舒玉：“……”

真是元宝叼回来的啊，虽然他喜欢小动物，但是他怕狗啊！

小时候在孤儿院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玩了一半儿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条疯狗把他大腿咬掉一块肉，其他孩子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最后还是保安把疯狗制服的。

从那之后他看见狗都躲着走，这辈子活了这么久也没改掉看见狗腿肚子发软的习惯。

虽然这辈子他自己也是犬科动物，在妖界和狗很像的妖兽他也不是没杀过……可那些和凡界的狗一点都不像好不好！他的阴影是那种很普通的狗好不好……

青雾村也有不少狗，云舒玉路过的时候只当自己瞎了，随即脚底抹油一般溜走。

现在看着这么只小狗崽，云舒玉心情神色都很复杂，这么小，扔出去肯定活不了，关键是沈岚雪看着还挺喜欢的。

“阿玉，你怕狗。”沈岚雪的语气十分肯定。

云舒玉愕然看向沈岚雪：“你又怎么知道的？”

沈岚雪笃定道：“你只看了一眼狗，而且手在抖。”

“……哈哈，阿雪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我一个修士怕什么狗……”云舒玉干巴巴笑了几声，沉默一会儿直接自暴自弃，“好好好，败给你了，我、我就是怕狗……”

最后一句心虚的不行。

沈岚雪对着云舒玉逐渐变红的脸，忍不住眼眸一弯，唇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

云舒玉看得呆了呆，沈岚雪笑起来真好看，无论看了多少次还是会惊艳。

沈岚雪把小狗崽放进旁边用破衣服堆起来的简易狗窝，睫毛微颤，抬眼看向云舒玉，天青色的瞳孔里映着云舒玉小小的倒影：“怕的话可以送给别人。”

云舒玉心跳漏了一拍：“你不养它吗？”

沈岚雪蹙了蹙眉，有些迷茫地望着云舒玉：“不养……有元宝就够了。”

阿玉怕狗他为什么还要养？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就像他怕黑，虽然他从来没和云舒玉说过，但是云舒玉早就把灯笼鱼的珠子做成灯给了他，还会贴心的在晚上点上油灯和蜡烛，让屋子里灯火通明。

既然知道云舒玉怕狗，那么沈岚雪之后都不会再和云舒玉提起“狗”字。

“行，那我现在就给它送走，正好张婶她家狗最近下崽儿了……等等，这不会就是张婶她家的狗吧？”云舒玉越看越像张婶家那只白色掺着黄的狗，把那狗崽包起来就给张婶送了过去。

回来时看见沈岚雪又坐在院子里的黑松下面的石台上打坐。

雪花已经覆盖了沈岚雪半个身体，远远瞧上去就像个雪人，云舒玉忍不住思维发散，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堆出来这么完美的艺术品。

好香啊……

好香，什么东西这么香？

云舒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沈岚雪身边。

沈岚雪身上原本淡雅清幽的梅花香气似乎比前些天浓了很多，站在他身边那股变得浓烈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恍然间云舒玉好像回到了无名山上，那个数千灵梅齐放的夜晚。

云舒玉吞了吞口水：“阿雪，你身上的梅花香味为什么变浓了？”

沈岚雪缓缓睁开眼，雪花从莹白的睫毛上抖落：“没有。”

云舒玉摸摸鼻子道：“可能是我闻错了。”

但是没道理啊，他明明就是闻着香味变浓了……嗯？怎么又正常了？

不对劲儿，作为一只狐狸，他的嗅觉怎么会失灵？云舒玉不死心地又嗅了嗅，都快贴到沈岚雪身上了，奇怪的是那股梅香依旧正常，甚至正常过了头……

“阿玉。”

以往清冷温润的声音听起来变得低沉诱惑，好像山中精怪在引诱过路行人。

好香，那股浓郁的梅香又出来了。

云舒玉眯着眼沉浸在香气里，突然间心脏一阵抽痛，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搭在沈岚雪肩上。

“哈哈……雪下得太大了，”云舒玉有些尴尬，顺势拍了拍沈岚雪肩上的雪，“阿雪你还是回屋里打坐吧。”

沈岚雪抬头望向云舒玉，半晌点点头：“好。”

说罢起身回了东卧。

雪越下越大，北风凛冽，云舒玉站在院子里吹了半天风，还是觉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