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童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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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辉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就像是一个谜团。

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

那么，就来讲讲李辉的童年吧。

李辉出生在盛夏，最热的时候。

当时整个村子，这一年出生的小孩，就他一个，其他的要么比他大，要么比他小。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李辉出生的日期。。。。

到现在都是个谜，按照户口本上他是1990年的8月9日，但是身份证却是1989年的8月9日。

因为在1990年以后，出生的小孩是没有土地分的，在1990年出生之前都是有的，所以父母多了一块地。。。。

当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毕竟1989年和1990年没有什么区别了。

在那时候的农村，大人总喜欢带着小孩到处串门，李辉的父母也不例外，父亲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是非常爱读书，当时在李辉还只有三岁多的时候，就已经建了楼房，在村里也算是最早的万元户了，家里特地在二楼做了一个大书房，满满一墙的书柜和书，当然，三岁的小孩根本看不懂，不过那时候的父亲还不怎么在外地跑，经常在家，待在书房，带着小李辉，坐在地上，父亲看着书，小李辉似懂非懂的望着父亲，也低下头胡乱翻着书页。

李辉的记忆力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凸显出来，几乎三岁以后的事情，他都记得，三岁要上幼儿园，可是自己个头明显比别的小孩小，而且李辉看起来也并不像三岁。。。。。

所以后来父亲和他说过，他确实是1990年出生的，这点应该是没错了。

幼儿园只上了两个月，李辉就感觉不想待下去了。从小就没什么同龄的小孩和自己玩，自己一直都是沉默寡言，那个时候，父亲和母亲去外地了，走之前，给李辉买了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特别大的那种，红色封面的。

那是李辉人生的第一本书，也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他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学会了拼音，学会了看书，书柜里的书，开始一本一本拿下来看，虽然看不懂内容，有些字都不认识，但是硬是对着偏旁部首，在字典里面翻着，一个一个逐字对着，看着，学着。

整个幼儿园的小班，李辉看完了一整本的上下五千年，他也对历史展现出浓厚的兴趣。

小班结束的时候，李辉的父母从北京回来，直接带着李辉去北京，这时正值暑假，也是北京最热的时候，1994年的北京，那时候满大街的自行车，李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这么多高楼。

父母在北京一直忙着生意，租房住在老的朝阳区那一片，他们那个小区是楼梯房，李辉每天早上爬起来，父母已经出门了，他也不敢乱跑，只能就在楼下空地上蹲着，坐着，要么看看门口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喘气的老狗，要么就在树荫下，站在一群老大爷后面，看着他们下象棋。

那段日子说不上快乐，也说不上无聊，但是李辉很满足，每天都有事情可以干，看他们下棋的时候，可以看着他们的脸，有的眉头紧锁，有的怡然自得，旁边观棋的人更是各个双手抱在怀中，各自思索的表情，好一副众人观棋图。

李辉莫名的喜欢这些年纪大的老爷爷们，他们好像从来不会不开心，每天都是笑呵呵的，每天来的时候，有拿着鸟笼，里面有好玩的鹦鹉，还会说话，还有牵着狗过来的，李辉害怕的用手摸着狗的额头，小狗只会眯着眼睛，还亲昵的用舌头舔李辉的小手，弄得李辉手好痒，咯咯咯的直笑，老爷爷还会笑呵呵的看着小李辉。

放心吧，这狗很乖的，不咬人。

和胡同里面其他的北京小孩不一样，李辉也不闹，也不吵，安静的像个小女孩，乖乖的蹲在一旁逗着小鸟，摸着小狗开心的笑，不知不觉等到太阳下山，父母回家了，李辉才和老爷爷们挥手告别上楼。

那年的暑假，好像特别快，李辉的印象里，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已经到了快开学的时间了，母亲带着小李辉坐上了回南通的火车，回到南通的老家，家里一切都没有变，爷爷奶奶还在田里插着稻秧，小李辉高声喊着爷爷奶奶，兴奋的跑过去，爷爷开心的一把抱住孙子，咧着嘴直笑，母亲和爷爷奶奶告别，又嘱咐李辉在家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就坐上了返回北京的火车。

相比于村里的其他小孩，李辉和爷爷奶奶更亲近，虽然干不了什么农活，但是没事就会跟在爷爷奶奶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去田地里，爷爷干活，李辉就蹲在田坎上，采狗尾巴草，捉蟋蟀，追着青蛙跑。

到了黄昏，爷爷扛着锄头，奶奶提着篮子，李辉走在最后面，两只小脚踩着爷爷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家走，后来李辉学了陶渊明的诗词，才体会到小时候那种感觉。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就是这种怡然自得的田园风光吧，但是更让自己沉醉的，并不是这风景，而是和自己一起在这个风景里面的亲人。

只是，中班的时候，李辉去了更远的幼儿园，爷爷奶奶不能去接，父亲只能拜托朋友接小孩的时候一起去接一下李辉，李辉不明白，幼儿园为什么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坐摩托车都要二十多分钟才能到家，自己在村里虽然没有那么多朋友，但是还有爷爷奶奶下午会来接他回家，自己坐在爷爷的自行车后面，搂着爷爷。

现在~~

李辉呆呆的望着黑下来的天，心里莫名的恐惧和害怕，自己一个人站在校门口，还在等别人来接他。

门卫大爷打开门让李辉进来坐着，天越来越黑，已经响起了闷雷，过了一会，就开始下雨了，周围完全黑了下来，李辉莫名的想哭，他觉得自己像是没人要的一样，被扔在这里，他推开门想一个人走回家，门卫大爷赶紧把他拉进屋，看着哭泣的小李辉，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到了快七点的时候，大雨中，才有一个人开着摩托车，慢慢靠近校门，车灯把雨滴清晰的照射在李辉眼前，李辉已经哭的睡着了，今天父亲朋友没有来，因为有事情给李辉父亲打了电话，李辉的父亲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一个另一个朋友，让他冒着雨来接李辉。

门卫大爷抱着熟睡的李辉，轻轻把他摇醒。

李辉揉揉哭红的双眼，门卫大爷亲切的说着。

小朋友，醒醒啦，你家里人过来接你了。。。。。

李辉看着门口的叔叔走进来，把雨衣从头上翻下来，他不认识这个叔叔，李辉低着头，小声的说着。

爷爷。。。。。我不认识他。

叔叔给门卫大爷递了一根烟，告诉他是李辉的父亲让自己来接他的，父母都在外地，自己也是临时接到电话，所以来晚了。

大爷转过头，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李辉，低着头，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心疼。

也许~~

李辉沉默内向的性格，就是这个时候，才慢慢形成的吧～～

整个中班，李辉都是在等待别人接自己的日子里度过的，慢慢的，自己也习惯了一个人默默的站在那里，等别的小孩都开心的拉着父母的手回家，一个一个的都走掉以后，自己坐在花坛边的瓷砖上，背着书包发呆。

有时候下雨，自己会跑进门卫室爷爷那里躲雨，久而久之，门卫爷爷也习惯了这个小男孩待在这，每次都是李辉最后一个回去，有时候自己还会把自己的晚饭拿出来，分给李辉一起吃，但是李辉从来不肯吃。

爸爸说过。。。。

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的！

门卫爷爷笑着摸着他的头，眼睛里不禁泛起泪花。

眼前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如果是真实的年龄的话～～

他今年，才三岁。。。。。。

就像李辉后来自己笑着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他已经可以放下了，毕竟，那段时光，真的让自己明白了很多东西。

中班结束后的暑假，父母回来接李辉又回了北京，这次父亲已经在北京买了房，说是房子，就是一个特别小的小套，只有五十多平方，房间里也是简单的家具，没有添置什么电器，做饭还得跑到楼里的公共厨房去做饭。

但是李辉又可以看柳树了，又可以看到老北京的热闹的夏天，又可以看大爷们下象棋，天真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父亲有时候会带着他一起去门市上，门市在大红门那边，一间一间的格子铺分隔开，数不清的商家小贩，数不清的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数不清的来来往往的顾客，看得李辉眼花缭乱。

但是门市上一点都不好玩，没有小孩，也没有老爷爷，只有大人，他们抽烟，打牌，大声吆喝，时不时还放声大笑。

李辉皱皱眉头，抱着怀里的书，走到旁边，可是哪里都是一样，下午的门市，到处充斥着麻将和打牌的声音，蓝色的烟雾从那些大叔嘴角叼着的烟冒出，整个过道都烟雾缭绕。

没几天，李辉就和父亲说自己不想去门市了，就在家里待着，父亲挠挠头，只能答应，带着母亲去上班了，李辉一个人趴在窗口，看着父母走到站台，坐上公交车，自己才把钥匙挂在脖子上，从楼上跑下来。

比起门市，他还是更喜欢楼下的安静，上午不到九点，提着鸟笼的大爷们已经在楼下打着招呼，一只手提着鸟笼，一只手拿着纸扇。

吃了吗您嘞？

吃了！

李辉莫名的喜欢这种氛围，他一个人站在大树后面，看到他们慢慢走过来，一边摸着胡须笑着，柳树下的棋盘，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九点半，棋局总会准时开始，昨天赢的人会先坐下摆好棋子，然后其他人你谦让着，我谦让着，最后总有一位大爷率先坐下，合上纸扇，打开老式速溶咖啡雀巢咖啡的大玻璃罐，里面泡着茶叶，喝上一口，两边就正式酣斗起来。

李辉看着身旁的大爷眯着眼睛，喝着茶，抽着老鼻烟壶的旱烟，旁边粗壮的柳树上，还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阳光透过树荫，细碎的光亮打在地上，铺满了整个棋盘，所有人都很认真的看着面前的棋局。

仿佛他们看的不是一盘象棋～～

而是一盘人生的大棋～～

李辉看累了，就会坐在柳树下，两只手抱着膝盖靠着柳树眯一会，北京的夏日，那时候虽然也很炎热，但风吹到身上却并没有那么燥热，就像北京人洒脱豪爽的性格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暑假过去半个多月，李辉迎来了几个小伙伴，他们是父亲生意上认识的伙伴的孩子，只是年纪都比李辉大很多，和他们站在一起，李辉就显得格外矮小羸弱。

他们也不是很愿意带这个还在读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玩，他们都已经上了小学，那几天，父亲租了一辆大巴车，他们这群小孩，跟着大人们，把北京跑了个遍。

虽然李辉清楚的记得去的每一个地方，但是并没有太多快乐的回忆，故宫，长城，十三陵，甚至是木兰围场。李辉更多的时候是不停的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依然很安静，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李辉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晚上躺在自己的床上，抱着一本书，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对于纸张和油墨的味道有一股近乎偏执的热爱，仿佛这里，才是自己最甚得情志的地方。

暑假快过完之前，父母已经不打算送李辉回南通了，毕竟回南通，父母也没办法照顾他，父亲到处托人，想在北京给他安排个幼儿园直接读，可是那时候的北京，偌大个城市，幼儿园却并不多，而且李辉的户口问题，是没办法在北京读书的，父亲一开始还以为没那么困难，可是随着开学日子的临近，才发现这件事已经不大对了。李辉没办法在北京读书，回南通也赶不上那边开学，何况都没有报名！

父亲看着儿子抱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资治通鉴看着，忽然内心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幼儿园。。。。。。

不读也罢，过两年直接读小学就好了。

不得不说，李辉父亲的这番操作，要是放到现在，真的是根本就不敢想，但九几年那时候，真的也不少见。

为了满足儿子爱看书的爱好，父亲每天早上带着李辉挤公交车去王府井那边的书城，让他在里面待着看书，自己晚上门市忙完再回来接他。

李辉张大嘴巴，看着眼前整整五层楼高的书城，这里简直就像梦里的天堂一样，从一楼到五楼全是书，就像到了书本的海洋里面。

和别的同龄小孩不一样，这时候的李辉，已经不看图画书这一类的了，一楼的儿童区甚至都有比他大好几岁的小孩，坐在那里饶有兴致的看着图画彩页。李辉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往楼上跑，二楼是文学历史小说，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李辉想呆的地方。

李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历史，可能是遗传吧，父亲最爱翻的书就是三国演义和明史。李辉从小就耳濡目染，家里那本上下五千年，也是他接触的第一本历史类的书籍。

李辉抱着说唐演义走到书架旁边的空地上坐下来，书城的地面都是黑色的地砖，坐着很凉快，李辉抱着书看入了迷，虽然好多字都不认识，甚至好多情节都看不大懂，但是依然看的津津有味，旁边偶尔有几个带着花甲眼镜的老人从他身边经过，都会忍不住低头看一眼这个小孩，眼前的小孩看起来年纪不大，看的书倒是挺出乎意料，大爷一边看着，一边还微笑着，表情仿佛是在说，小朋友，这本书你看得懂么？

李辉确实看不懂，他这个年纪，只能大概看懂一点点皮毛，甚至连皮毛都算不上。

但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啊！

这也是李辉大学辩论赛的时候，朱玉一直很惊讶他到底看过多少书，李辉摸着脑袋，说自己也记不清了，真的太多了。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反驳自己这边的观点，自己脑海里就会跳出来对应的观点和论据出来。

李辉摸着鼻子，怎么形容呢～～

无他，唯手熟尔！

对，就是这一句～～

父亲每天五点多会来书店，接李辉回家，一开始还在一楼到处找，后来慢慢习惯了，直接跑到二楼，李辉就抱着书靠在历史文学类的那边墙角坐着，一下子就找到了。

小时候的李辉，还是有很多问题的，也许是白天看书看不懂的时候，自己都会记在脑海里，晚上父亲和自己坐在公交车上回去，李辉总会抬着头问父亲。

爸爸～～

为什么李世民最后要杀了自己的哥哥啊，他们不是兄弟吗？

父亲低着头，笑着摸着李辉的手。

你啊～～

现在还小，这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的对和错就能说明白的，等你再大一点，读了小学以后啊，你就会明白了！

李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父子二人又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李辉又抬起头看着父亲。

爸爸～～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学啊？

父亲愣了一下，他有些自责，这次他没有笑，也没有低下头看着儿子的眼睛。

因为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李辉留在北京继续念书。如果明年还不行的话。。。。。

只能回老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