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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在喧闹声稍稍平息一些后,常夜白又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必须要在两大势力之间做出选择的话,焚天派就像是真小人,在他们手下,也许我们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但最起码,他们的阴谋是看得见的,就算是死,我们也可以死得明明白白!而玄天派,则是伪君子,我们自以为生活得平安幸福,怎知到得最终,人头落了地,甚至连背后放冷箭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玄天派的叶朔,虽然他拥有上古神兽,的确极难对付,但当日在赛场上我们都看得清楚,那天苍兽已经与他解除了灵魂契约,若说其他的杀手锏,他叶朔一个普通的小弟子,能收服上古神兽已经是撞了大运,怎么可能还有更多的宝物傍身?况且,焚天派既然敢挑起战火,想必就是有着一定的把握。再加上墨家这块后盾,他们的胜算,绝对要更大得多!”
“当然,我会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仅仅出于向得胜者靠拢的逐利之心。更多的,还是为了我们潜夜派的长远发展。
如果这一次可以一举攻下玄天派,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得到一件,足以让我派一飞冲天,鼎盛千载的至宝!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再也不需要居于任何人之下,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弟子,都可以骄傲的向旁人提及他的师门,并为此而享受荣耀。
这件至宝,如果由玄天派掌权,我们是绝对没有机会拿到的。虽然,焚天派也未必就会同我们分这一杯羹,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也愿意为我们潜夜派去赌一把!们,愿意陪我赌这一把吗?”
每一名弟子的脸上,渐渐都浮起了一层光辉。那是他们听信了常夜白所描绘之景,且都在为那一天的到来而满怀憧憬。因此常夜白话音刚落,台下已是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声:“愿意!”
“我们愿意——!”
秋若蕊的身影混在弟子丛中,手中的玉简依然在微微发光。
疯了,我的同门都疯了。掌门已经被那个阮石洗脑了,而现在其他师兄弟们也都被掌门洗脑了。现在能阻止这一切的,就只有我了,我也一定要阻止……
坐在她身旁的唐宁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大眼睛盯着她。即使是在常夜白讲话的时候,唐宁欣的注意力都没有转移过。终于,她开始注意到了秋若蕊那一只过于僵硬的衣袖。
试探着抬起一只手,缓缓的按上了衣袖中秋若蕊的手背部位,借着和她握手亲热之机,实际上却是正在掀动衣袖。
这个动作几乎是立刻就引起了秋若蕊的警觉,拇指匆忙一推,就想将玉简藏进衣袖深处,同时她也略微侧过头,朝唐宁欣露出一个哀求的表情。
唐宁欣自从受到阮石的正式托付,就一直自认为是担负了一桩神圣的使命。只要能让阮石开心,什么姐妹情,她随时都可以踩在脚底!
而且在她看来,阮石一定也是在意自己的,不然为什么潜夜派这么多的人他谁都不找,偏偏就拜托了自己?
因此当秋若蕊刚一显出反抗,唐宁欣立时面色一变,直接使出了擒拿手法,狠狠扣住了秋若蕊手掌,朝外一翻,那块玉简顿时也暴露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掌门,她在录音!她想给玄天派报信!”唐宁欣一看清玉简上的界面,立时站起身尖叫起来。同时一只手还紧紧的攥着秋若蕊的手腕。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看着玉简上还在走动的计时,以及那不断起伏的声音波纹,无需更多言语,这份无言的罪证已经代表了一切。
就连常夜白都从台上走了下来,接过玉简,稍一注入灵魂力量,听到刚才自己的声音一句句的传了出来,面色也是愈发阴沉。
“秋若蕊,也许没有人告诉过,这样的行为,形同背叛师门!事关重大,我绝不能姑息。”接着抬高了声音,向其余弟子吩咐道:“在与玄天派开战之前,将秋若蕊打入地牢,其他人除日常送饭外,不得与她有任何交流,也绝不得代她通传消息,否则,同罪论处!周建,此事由亲自执行。”
唐宁欣趁机道:“掌门,把她的玉简交给我吧!我会处理掉的。”
常夜白沉思着看了她一眼,想到她一直心向阮石,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出岔子,于是点了点头,将玉简递了过去。
秋若蕊怔怔的看着这个昔日的好姐妹,目中充满着一种深切的悲哀和失望。当她被几名弟子押送着推到殿门口时,仍在挣扎着转身大叫:“宁欣师妹,这是在助纣为虐知道吗?难道就因为喜欢那个人,就连一点最起码的是非观念都没有了么?宁欣师妹……”
她终究是没有等到唐宁欣的回答,就被一路推出了殿外,周建随在那几名弟子身旁,也很快的跟了上来。
幽暗的地牢内,空气阴冷潮湿,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几名负责押送的弟子已经离开,周建正在亲自给秋若蕊戴上手铐脚枷,长长的镣铐将她呈一个“大”字形吊在了墙壁上,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孤单瘦弱。
“若蕊师妹,我这也是奉命行事,别怪我。”周建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有些不忍的转头看了看秋若蕊。
“我不怪!只是,能不能帮我给玄天派带几句话?只要告诉他们,掌门有心投靠焚天派,让他们早作提防就好!求求了,周建师兄,现在是唯一能帮我的人!”秋若蕊急急的哀求道。
即使到了这一步,她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却依然在牵挂着玄天派。究其原因,难道真的仅仅是出于传统的道义那么简单么?
“帮带话,那我很快就得跟一样被关进来。很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周建苦笑了一下。环顾四周无人,忽然凑近了秋若蕊耳边:“不过若蕊师妹,也不用太担心了。掌门是不会真正背叛同盟的,只是,她也必须暂时稳住焚天派。刚才在大殿上说的那些话,还有现在关押,都是做给那边的探子看的。可千万不要因此怨恨掌门。”
“是说……宁欣师妹么?”秋若蕊怔了怔,目光中煞时放射出狂喜的光芒,如同垂死之人乍见生机。
周建又做了个“噤声”手势:“有些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心里明白就好。接下来的几天,千万不要大吵大闹,再惹出点什么麻烦来,反而是破坏了掌门的计划。等到这场战争一结束,我就立刻放出来,好吗?”
秋若蕊连连点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只要玄天派可以渡过这一场大劫,就算自己在地牢里多委屈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而此时的流影派。
一副草席被安静的抬了过来,上端蒙着一张宽大的白布,当中隐约能看出一道浮突起的人形轮廓。流影派掌门伸出青筋密布的手掌,颤抖着揭开了白布,露出的就是孙二花已经铁青的面容!
顿时,围观者中一片悲声。
“唉,二花啊!为什么非要爱上一个对头门派的弟子,还送掉了自己一条命啊!”流影派掌门此时已是老泪纵横。
杨浩跪在一旁,悲痛的脸上再也看不出昔日的顽皮:“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给师姐乱出主意,说什么让她去照顾墨凉城,是我害死了师姐,掌门您罚我吧!”一边说着,两手左右开弓,狠狠的抽了自己几耳光。
陈顾毅抹一把满脸的泪水,一拳捶在地上,嘶声怒吼道:“这个混蛋!我们从此跟焚天派不共戴天!跟罗帝星不共戴天!”
杨浩听到他这一句,也像是被提醒了一般,红着眼接口道:“没错!我一定要杀了罗帝星,替师姐报仇!”
流影派掌门深深的吸了口气,在两人头顶各自捶了一拳。反手又是一拳,重重的捶在了自己胸口。
“尽在胡说什么!杀罗帝星,们杀得了么?别再胡闹了!都是师父无能,没能把们教好。二花已经死了,师父现在想要的,只是们能好端端的活下去啊!”
杨浩等人虽已强忍悲伤,但在一双双血红色双眼中交换的,仍是最深刻的仇恨和无助。
的确,这就是弱者的悲哀。他们和仇人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就算是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但回到现实中,他们还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对方。贸然出手,也仅仅是去送死而已。
半晌,流影派掌门抹了一把眼泪,从脏兮兮的怀里掏出一块玉简。
“他们杀了二花,不管是在向玄天派示威,还是因为二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但他们下一个下手的,想必就该是玄天派了!玄天派要是真的垮了,我们也好不了,作为同盟,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我有责任提醒他们!”
这个时候,杨浩等人的哭声奇迹般的停止了。他们都已经意识到,眼前的确还有着比孙二花的死更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他们自己的生存问题!唇亡齿寒,玄天派一直都是他们依附的大树,一旦这棵大树被人连根拔起,他们这些小小枝桠,还有不被同样铲除的道理么?
玄天派一边。
了尘道长刚接起玉简,就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呜咽,吓得他当场把玉简都拉远了几分。
“了尘,他们杀死了二花,呜呜……”
了尘道长皱了皱眉,再三确认那的确是流影派掌门的灵魂烙印,才迟疑着道:“老伙计啊,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是焚天派的人……他们杀死了二花!我的徒弟二花!”流影派掌门的声音虽然仍带哽咽,但这一次终于是稍稍让人听得清了。
“二花……”这个路人色彩浓重的名字,了尘道长足足费了好半天,才和七大门派比试会中那个“扮猪吃老虎”的毒师少女联系在一起。而这也让他很快的发现了一条疑点:“等等,焚天派的人怎样杀死二花侄女?难道他们直接杀上流影山门?”
流影派掌门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唉,那倒不是,都是二花这妮子自己不争气,非要喜欢那个没良心的小子……”低声咕哝了几句后,又急急的道:“了尘道兄,我就是想告诉,他们杀了二花,还放话说玄天同盟的人再敢来一个就杀一个,可能真的大战将起啊!
还有我最近得到可靠情报,碎星派那个新晋长老阮石,最近到潜夜派去过好几次,他每次到访,常夜白都会专门划出房间招待,然后两人关在房里叽咕好半天,谁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觉得,常夜白忽然如此亲近碎星派长老,显然有向焚天派靠拢之意,不得不防!”
了尘道长吃了一惊,再想追问详情,流影派掌门却只留下了一句:“唉,不跟多说了,我们还要准备二花的后事。总之了尘道兄,一定要早做打算,别让玄天派的弟子,将来也步了二花的后尘……”
通讯就这样结束了。
了尘道长一脸错愕,和身旁的几名长老对视了几眼,所接触到的都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怀疑的目光。
刚才这番话的信息量未免太大,忽然就说他们多年的盟友起意背叛,如果是真,那的确是对目前的形势雪上加霜,但问题在于,流影派掌门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说了半截话,万一是他谎报军情,又或者是他自身有所误解,那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猜疑潜夜派,岂不成了本末倒置?
“应该……不会吧?”七长老迟疑着开口了,“潜夜派与我们世代交好,怎么可能忽然倒戈?流影派那老家伙,平时胆子小,处事也老是一惊一乍的,这会儿陡经丧徒之痛,别是听到什么捕风捉影的传言,就当成了现实吧?”
“……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尘道长沉默良久,忽然静静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以前告诉,将来天遥会变成现在这样,会相信么?”
这一句话,成功封住了所有人的口。
“了尘,的意思是,那常夜白……”逸尘道长皱眉。这同样也是所有长老最不想看到的一种可能。
了尘道长摇了摇头:“为防万一,我还是现在传讯给常夜白,先听听她对这件事有什么说法。大家是多年的同道,我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人,但同样,也不可以对一个潜藏的敌人视而不见。”
传讯很快就接通了。
“常夜白掌门啊,”了尘道长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然是用熟稔的口气打着哈哈,“听说最近碎星派的阮石长老往们潜夜派跑得很勤?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啊?”
玉简的那一头,常夜白发出了一声冷笑。
“了尘道兄忽然传讯,恐怕叙旧是假,质问我才是真吧?在担心什么,怕我会倒戈焚天派么?
哼,那我就告诉,没错,阮石长老现在确实是我们潜夜派的常客。但是,无关党派,他只是跟我门下的一名女弟子交情匪浅,这孩子倒也懂礼,每次来找她,都会顺道也过来问候我一下。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总不见得把他赶出去吧?难道我和一个碎星派长老来往多些,就能代表我叛变投敌?”
常夜白的声音中,充斥着一种浓重的火药味。但当时众位长老也并未多想,不论她是由于被人冤枉的真切愤怒,还是精于掩饰,她此时这份抵触情绪都是合情合理的。因此了尘道长又和她打过几句哈哈,一再声明绝不会不信任她,常夜白才没好气的切断了传讯。
“她在说谎。”通讯刚一结束,一直保持沉默的大长老就下了断言。
“那个阮石屡次拜访潜夜派若是实情,真正的目的就绝对不会像她说的那么简单。不过这常夜白的反应也很奇怪,说出如此明显的谎言,好像就一点都不在乎我们会起疑……”
“无论如何,对潜夜派,暂时先多加几分警惕吧!”
***
夕阳西下。碎星派后山,此时正伫立着两个人影。
“阮石师兄,给。”唐宁欣喜滋滋的捧上玉简邀功。
阮石接了过来,迅速的浏览着玉简中的讯息,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做得很好。”
秋若蕊那个贱人,果然是准备向玄天派通风报信,还好自己见机得早,一眼就看出她不安分。不过,也的确是多亏了潜夜派还有这么听话的狗,只要自己一句话,不问是非情由,马上就可以乖乖的去做。这种追求者如果再多几个,似乎也不是坏事。
唐宁欣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是应该的啊!以后如果再有什么事的话,就尽管找我好了!那……嗯……今天晚上,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去吃饭?”
阮石头都没抬:“我赶时间,下次吧。”反正已经拿到了秋若蕊的传音玉简,她暂时就没有利用价值了,阮石连表面的和善都已经不屑再装。
“唔……”唐宁欣有些失望的交叉着双手,视线低垂,“那下次大概是……多久?”
她没有得到回答,对面紧跟着传来的却是“咔擦”一声,唐宁欣惊讶的抬起头,只见那块玉简在阮石手中已经断成了两截。
“这……也不用这样吧……”唐宁欣虽是早有准备,此时却也还是吃了一惊。明明只要清除记录,或者在大战之前妥善保管就好了啊!这样她要怎么向秋若蕊交待?
阮石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似乎在鄙视她的大惊小怪:“不然怎样?等着这段录音被玄天派的人听到,然后有所防范?”
“可是……这里面应该有很多通讯名单吧,现在就都没有了啊……”唐宁欣将心比心,如果现在被毁掉的是自己的玉简,她一定会崩溃的!
“通讯名单,和横扫六门的大计相比,哪一个重要?愚蠢!”阮石的语气丝毫不留情面。随后也不再跟她多废话,掉头就走。
唐宁欣注视了他的背影很久,才默默的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两截玉简。
“为什么我这个人做事,好像永远做什么都是错呢?不惜伤害了同门的好姐妹,却还是没能让阮石师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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