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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层层堆积,树影重重摇曳,风里飘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竟然还没有死!”了尘道长瞪视着面前的少年。尽管衣衫破裂,满脸血污,裸露出的皮肤也被炸得焦黑翻卷,凌乱的长发有一茬没一茬的垂在肩头,即便是多年饱受摧残的乞丐,都不会比他更狼狈。但他却还是实实在在的活着!而且,他看上去没有任何要倒下的迹象……
无尘道长、五长老、八长老,都是因他而死的。但在付出了那么多的流血和牺牲后,竟然还是杀不死这个嗜血修罗!了尘道长在这一刻忽然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莫非,那些老友真的就都白死了,他们玄天派真的就要白白给人灭了么?这片天地,真的就永远都不会眷顾好人?
罗帝星扯起嘴角,残酷的笑意为他染血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可怖:“在还没有把们玄天派赶尽杀绝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关于他究竟是怎么从那场毁灭的爆炸中生存下来,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是,只要玄天派还没有灭,只要叶朔还活着,那他就算是爬,也会从地狱里再爬回来的。
“在恐惧么?”罗帝星一步步的向了尘道长走近,欣赏着他扭曲的表情,这也让他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害怕我么?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给送终的,竟然是我。”
“不。”凝视着那道鬼魅般的身影,了尘道长缓慢的摇了摇头,“我觉得很可怜。”
罗帝星的脚步忽然一滞,紧握长戟的手掌微微颤抖。这一刻他想要辩解,但或许是所依赖的理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反复挣扎数次,竟然都是欲言又止。
“原本只是出于救人的善心,只因为的挥霍无度,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一场滔天罪行。这样做,不仅是玷污了自己的灵魂,更会增添他的业报!的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难道还不认为,自己是非常可悲,又非常可怜的么?”
罗帝星瞳孔不断收缩,显然了尘道长的话对他也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然而没过多久,他的面容就演变成了一种极致的凶狠,如同一头被刺伤的野兽张开了爪牙。
“闭嘴!我不需要来评判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罗帝星猛地一冲上前,手中长戟狠狠的刺入了了尘道长胸口。
这一击也彻底激发了他的凶性,抽出兵器,再刺,再抽,再刺……在这阵疯狂的发泄中,喷溅出的鲜血同时染红了两人面颊。
了尘道长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那冰冷的凶器一次次捅进他的身体,捣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了尘道长知道,他也很快就要去见自己那老伙计了。但就是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他最不希望听到的声音。
“师父!”
那样的凄厉,焦急,这一声喊出了心头热血。
叶朔就站在两人身旁的不远处,惊骇欲绝的瞪着师父胸前的血洞,面上是一片死一般的惨白。
罗帝星皱了皱眉,忽然提起长戟架在了尘道长颈边,冲着叶朔喝道:“别过来!”
叶朔迈出一半的脚步匆匆刹住,这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受惊的孩子,连连点头应道:“好,我不过去,……千万不要伤害我师父,别伤我师父……”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两个字:“求。”
“求我?”罗帝星略一挑眉,这两个意外的字眼也确实令他吃了一惊。随即,报复的快感令他再次陷入了疯狂。表情似哭似笑,好一会儿才语调怪异的挤出了一句:“那就跪下来求我吧,也许我会考虑留他一具尸。”
“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了尘道长的状况,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经不行了,但叶朔却是坚决不愿相信,而他也正在为了拯救师父,做出最后的努力:“我愿意自废修为,自断双手……如果这样还是不满意,那就直接杀了我!我把自己的命赔给墨凉城,只求放过我师父!”
罗帝星面上翻覆不定,如今这大仇人是主动在自己面前讨饶,而他心中一瞬间也确实掠过了千般酷刑。但这一切,在想到墨凉城那个无解的“时之力侵蚀”后,顿时都变得毫无价值了。
“不配。”最终罗帝星咬牙切齿吐出的就是这三个字。“他的命,赔不起!”
“朔儿……”身为人质的了尘道长忽然颤巍巍的开口了,浑浊的老眼在此时格外清明,“师父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可以自由的做自己,不要为任何事动摇了的本心,那样……师父在九泉之下,也会为感到骄傲的!”说罢,猛地向近在颈侧的戟锋撞去。
“可惜那一天,再也没机会看到了。”罗帝星眼中杀机毕露,他看得出了尘道长为不拖累叶朔,已露求死之意,而他是绝不会眼看着猎物翻出自己掌控的。就算是死,也由不得他们来选择死法!
翻转过长戟,狠狠一劈而下,了尘道长的头颅离体飞起,和那背后的杀人者定格在了同一副画面上。
叶朔的瞳孔,在这一刻不断的扩大,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无意识的扩大,身的血液在逆流。
时间变得无限漫长,师父的头颅在半空中坠落的速度极其缓慢,就像是一片羽毛正在静静飘落。
他还记得,自己初次入门时,第一次见到师父,他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用一双慈爱的眼睛满意的打量着自己。
“呵呵,小家伙,不用东张西望了,老夫看中的弟子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么?”
而现在他看到师父的头颅正在半空飘落。
他还记得,师父对自己寄予厚望,将玄天派堪称镇宗之宝的“玄天秘法”也交给了自己。
“如今这玄天秘法就放在这里,学与不学,完取决于。师父不会干涉的选择,但的决定注定了的命运!”
而现在他看到师父的头颅正在半空飘落。
他还记得,师父有时也会露出几分孩子气的顽皮,窃笑着拿自己和赫连凤打趣的样子。
“唉,阿凤这个性子啊,恐怕也就只有朔儿制得住她。那朔儿,可得代为师多看着她一点啊。”
而现在他看到师父的头颅正在半空飘落。
他还记得,冠军战之前,师父满怀信心的鼓励他的样子。
“朔儿啊,一定要好好争气,给咱们玄天派拿一个冠军回来!”
而现在他看到师父的头颅正在半空飘落。
他还记得,还有很多,太多了,和师父之间的回忆,那形形色色的回忆组成了他在玄天派大部分的生活。
而现在他看到师父的头颅正在半空飘落。
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师父对他来说,如师如父,是自己最重要的长辈。
而现在他看到师父的头颅正在半空飘落。
……
咫尺天涯的距离,成为了生与死的天阙。
连接着叶朔和了尘道长的,是一条昏暗的隧道,现在两人正在隧道的两端越飘越远,也许会各自到达时空的无尽之处。
叶朔哭不出来,喊不出来,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好像连自我都已经不存在了。
当那个头颅被砍落的时候,溅出的鲜血当场喷了罗帝星满脸,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戴了一副鲜血的面具。
而他也就是顶着这满脸的鲜血抬起了头,既没有抬手去抹,似乎也并未感到任何异状。注视着叶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语气开了口,声音游离的就像在半空漂浮。
“呵……叶朔啊……现在痛苦么?恨我么?”
“记住这种感觉,因为现在所体验到的,仅仅是我对无边恨意的万分之一!——”
“而我的恨……”
双手自动抬起,结出了一串连他自己也未能领会的复杂印诀。
“火咒?灭世业火!”
在他脚底,两簇火丛“呼”的炸开,以燎原之势朝四面席卷,整个玄天派刹那间尽成一片火海。
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有的地方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远看像是一股妖气在盘旋,灰灰的带着一些狰狞,近看又似乎是有张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噼啪声,似乎天地也为这股喷涌而来的爆发而放行。
这般滔天烈焰滚滚而来,一些弟子甚至都忘了抵御,还有一些甚至连逃跑都不会了,两腿如同灌铅一般沉重,明明大脑想着要跑,可身体却怎么都反应不过来。只能看到那熊熊烈火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至最后,身体被烈火包围,巨大的痛楚蔓延身。随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没法想,只能感到灼热的火舌舔上自己,只能感到似乎永无止境的痛,垂死的挣扎过后,地面上只剩下一摊焦黑,飘着几缕黑烟,仿佛流逝的生命。
“不过是一场大火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一些弟子回过神来,连忙开始结印:“水咒?水龙吟!”
伴随着弟子们的话语,空气流动,一条水龙咆哮着飞舞而出,水龙在烈焰中游走,给炙热的大地带来一丝清凉,弟子们见危机渐缓,也放下心来。
“不过如此。”有人笑道。
但在他的话刚刚说完不久,空中的水龙却突然像是失去了生命,它的身体已经开始被蒸发,不过须臾之间便化成了一团清气,消失无踪了。
“不好……不好!”混乱中有人大喊着,“水咒对它没有效果!”
接着火浪之中,又传来了更多人的惨叫声,那些弟子统统被烈火所困住,无论施展什么法术都无法逃离,大火仿佛粘在他们身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点点零星的火苗粘在衣裳上,最后越烧越大,直至将整个身体包裹。
随后,火海化作了一条火的巨龙,疯狂舞蹈,随着风势旋转方向,丈余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漫天纷飞,顷刻间砸伤了十几个弟子。一片爆响,一片惨号,弟子们滚滚爬爬逃离火场,却始终都无法逃脱这一场人间炼狱。
“这就是仇恨的火焰啊——这火焰会一直为燃烧到地狱里!!”
滚滚烈火中,罗帝星独立于尸山血海之间,火焰听他指挥,地狱为他降临,魔威滔天,仿佛一个傲行天地的魔神。
就连正在奋战的焚天盟众都暂时停手了,每个人都转过头,带着浓浓的惊惧打量着他,连虚无极的眼中都第一次闪过了忌惮。
灭世业火,传说中这是极其高等的火咒,修炼口诀早已失传,除非是悟透了一丝火之本源,否则就连通天境以上的强者,都不敢说绝对能够施展成功。
但是就在他们眼前,这一招竟然就在一个聚气级的弟子手中使出,破坏力直追禁咒之威!
一时众人也不得不感叹,这还真是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啊。罗帝星心中积聚的恨意完爆发,竟然能施展出这种天地同朽的禁忌大招,怨毒之甚,一至于斯。
烈火继续燃烧着,火苗疯狂的寻找着活着的人,一经找到,它们便瞬间粘了上去,如同拥抱着挚爱一般紧紧的抱着那些还活着的人,让他们在烈火焚身的痛苦中死去。
伴随着通天的火光,远处灿烂的云霞更加地浓烈,迷幻的光影把整个玄天派照得通红,如同日落的美景。
在这“日落晚霞”之下,大地上只剩下一片焦黑。被烧成焦炭的弟子们,已经然认不清他们原来的样貌了,他们与碎掉的瓦片砖石混杂在一起,由于掉下的木梁相连,早已混为一体,分不清彼此。根本看不出地上的究竟是死去的弟子,还是被烧黑的木梁……只知道这里曾经有许多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轻易地化为了黑烟。
也许是那些弟子们的冤魂不愿离去,大火过后,任凭风猛烈的吹,天空之上的滚滚浓烟始终垂直不去,久久不散。那黑烟仿佛是在最后看一眼,那曾经生活热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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