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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血云堂,果然遭到了堂主的一番怒斥。
“伏魔山庄一事,们办得让我很失望。说,到底是谁自作主张?”
司空圣抢先答道:“爹,孩儿必然是牢记您教诲的。都是他,”抬手指向身侧的皇甫离,“他说这老庄主反正也不会合作了,不如一刀宰了吧……爹,要罚就罚他啊。”
司空雷面色阴沉,扫视着跪在廊下的皇甫离,淡淡的道:“离儿,我只问一句,人是杀的吗?”
司空圣的眼神闪闪烁烁,不住朝身侧偷瞟。先前在他提出顶罪之议时,皇甫离并没有真正答应过他。这紧要关头他会如何回答,实在难以揣测。
在两道视线的同时压迫下,皇甫离的目光不偏不倚,直视着眼前的高大座椅,冷漠的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司空圣只觉得眼前一黑。而上方司空雷的怒骂,已经劈头盖脸的降了下来。
“圣儿,做人就要敢作敢当。现在不仅犯错,还诬赖他人,罚到庵堂里跪上一晚,抄写十卷秘籍,现在就下去!”
……
那一夜,司空圣从黄昏直跪到明月高悬。
他累得腰酸背痛,汗水从额角滑落,一颗颗的滴到身前的卷轴上。
“皇甫离……”司空圣握笔的手不住颤抖,“当初只要帮我圆个谎就没事了,我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都是害的……我恨死了!”
司空圣已经不记得自己一直抄了多久。他只知道,抄到后半夜,他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他也仍是跪在这里,一卷一卷的抄写着秘籍。
次日,阳光普照。
“……坏了!”
司空圣略微眯了眯眼,等他意识到身之所在,顿时睡意消。
昨天的秘籍,他抄一会儿就磨蹭一会儿,印象中……才刚刚抄了五卷而已!
“坏了坏了!等一下爹问起来要怎么说啊?”司空圣急得团团乱转,“难道要说是被皇甫离偷了?嗯,对,本来我已经抄完了,因为他想陷害我,所以偷走了卷轴,对,就这么说!”
俯身收拾着卷轴,一边在心底完善自己的谎言。但不过片刻,他的动作就停顿了一下。接着,他深埋下头,几乎是疯狂的一遍遍清点起身边的卷轴。
他记得自己绝对是只抄了五卷啊!但现在,为什么十卷都已经抄满了?
这种事,那帮狗腿子躲还来不及呢,不可能有人主动来帮自己抄的,除非是——
“难道是我在睡梦中抄的?”
联想起昨晚的梦,难道那些抄写秘籍的经历并不是梦,那都是真的?
“原来我还有这天赋啊!”司空圣很快又得意起来。如果以后真能在梦中修炼,那他可以比别人多出多少时间啊!到时候,一定就能彻底把皇甫离打趴下!
……
后来,一直在血云堂风光无限的皇甫离,终于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
在争夺地盘的友谊赛中,他输给了乾元宗墨孤城,输得无比凄惨。
当血云堂内,所有人都在为痛失宝地而悲愤时,只有司空圣正在为皇甫离的失败而欣喜。
墨孤城,我太感谢了!
感谢为我做到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皇甫离这家伙,就是得好好的教训一顿才行!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司空圣绝不会轻易放过。趁着皇甫离失势,他几乎是每天都会带上一帮下属,跑到他面前嘲笑几句,甚至还自编出了挑衅的歌谣,在堂内传唱。
也不知司空雷究竟是在维护皇甫离,还是不愿众人将血云堂的败绩挂在嘴边,在司空圣这样闹了几天后,他就正式下令,任何人不得再拿此事起哄,违者堂规处置。
命令一出,最不服气的自然就是司空圣。
“就会仗着我爹,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在他看来,自然是皇甫离去向堂主告状,想要借着父亲的势,来打压自己。
不过堂主只是说,不能拿他战败说事,可没说不能骂他。因此司空圣直接来到他房门外,变着法儿的气他损他。
在他骂过了百八十句后,房间的门忽然被拉开了。
皇甫离就站在他的面前。那是他第一次,这样坦然的直视着他。那种绝对的冰冷,属于杀手特有的目光,竟是看得司空圣心底一寒,挑衅的话自动僵在了口边。
“有本事就不要只会靠嘴巴说,来打败我试试看啊。”
比武失败后,那是他对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
“哈?”司空圣瞪大了眼,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嚣张了?
以前他对自己,大多是爱理不理,这还是第一次当面挑衅。司空圣的脑子转了几转,一股愤怒猛然涌了上来。
之前像狗一样输给墨孤城的是!怎么输还输出骨气来了是吗?凭什么教训我?
“不用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司空圣恶狠狠的甩下这一句话,大步就走。
回去好好修炼,一定要打败皇甫离!
……
一年又一年,他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为了超过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他连很多酒局都推掉了,舍弃了大把的休息时间,一门心思的扑在修炼上。
也算是托了他的福,他才能在这个年纪,达到这个境界。
不过……我可是绝对不会感谢的——
赛场上,司空圣的身形短暂凝聚,抬手结印,血海在他身后掀起万丈波澜,盛放如朵朵红莲。
“红莲劫·刹那芳华!”
血海急剧涌动,红莲在擂台上片片盛开。每一片花瓣,都流淌着高温的火焰,千朵万朵,诡异而缤纷,犹如地狱盛景。
红莲海洋中,一条血龙直跃而起,司空圣双脚踏在血龙头顶,威风凛凛,就如指挥着一头驯服的坐骑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流光,朝着对面冲杀而去。
皇甫离如法炮制,身形同样被脚底的血龙托起,外放的血光,如同为他铺设开了一条华丽的血道。血色纱衣飘拂,血色火焰奔腾,而他的双手中,灵力迅速充盈,凝结成了两根血色长矛。
两条血龙,终于是在半空中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
无尽的鲜血,大蓬大蓬的洒落在下方的红莲上。
……
和司空圣不同,皇甫离的人生,如同一场残酷的奏鸣曲。
他远没有司空圣想的那么风光,那么幸福。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是很希望能和司空圣交换生活。
想来,司空圣一定不会知道,自己嫉妒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也是同样的羡慕了他那么多年。
是啊,血云堂少主,他拥有良好的家境,丰富的修炼资源,有疼爱他的父亲。除了偶尔发点小脾气,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烦恼。
将来,他是注定要进入天宫门的。他的人生,已经被父亲安排得平平坦坦,他的努力,仅仅是为他的辉煌锦上添花。
他从来都不需要用尽力,去抓住生存的必须。这一点,已经比自己,比太多人,都要幸福了……
……
对皇甫离来说,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大概就是幼年作为皇甫家的养子,和西陵分家的少爷,西陵北玩在一块的时候了。
西陵北真的很优秀,他也拥有出色的经商头脑,小小年纪就受到宗家的器重。虽然他说出来的那些专业术语,常常是听得自己一头雾水,不过,这并不会妨碍他们的交情。
只要北少能出人头地,自己也就开心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西陵北的态度忽然改变了。
他不再像从前一样,会兴高采烈的给自己讲,他又替宗家谈成了一笔生意,族长是如何夸奖他等等。甚至,他出来玩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哪怕是偶尔见面,也总是冷着一张脸。
皇甫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西陵北。但他惯性的认为,如果让对方感到不开心了,那一定是自己的错。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的陪着他,劝着他,希望他能尽快的原谅自己。
这天,西陵北比他们约定的时间,又是足足晚到了三个时辰。
“北少,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皇甫离迎上前询问道。
西陵北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是他经常没日没夜的工作,早早的拖垮了身体。因此他看上去,要比同龄人都来得虚弱。
“我一直都在读营商著作。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西陵宗家!”
这一次,西陵北难得的向他说起了自己的近况。
“宗家?”皇甫离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北少不是很得宗家赏识吗?他为什么要对付宗家?
“我算是看清楚了,”西陵北的笑容,是一种当时的他看不懂的沧桑。他摇晃着迈开脚步,声音低沉,似乎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在听,他只是想要肆意的发泄,发泄这些被他压抑了太久的情绪。
“不管我再优秀,为宗家做得再多,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条狗。就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低贱的血液,我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宗家的继承权!”
“而那个正宗的‘西陵少爷’呢?他到现在连算盘都拿不好!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是嫡出,因为他身边还有我,我奋斗一生,都只是他的一个助手而已!”
“如果他真的有能力,输给他我认了,但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输在我不能改变的血统上,凭什么我天生就只能当人下人?!”
西陵北说着,将手中的一块石子狠狠抛了出去。他怨,他恨。他恨自己早早被写好的命运,他更恨那些所谓的“生而高贵”!
“他就是个掠夺者,他比我生来命好,所以他一出生,就拥有了我哪怕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一切!”
“这样的形式,不是就和皇室的世袭制度一样了吗?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哪怕他庸碌无为,只因为他和老国主流着一样的血,他就可以继承大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我不甘心……”
皇甫离听得心惊胆战,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捂住了西陵北的嘴。
“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等他的情绪终于恢复几分冷静时,皇甫离才放开了他。同时,他向他承诺:
“我会和一起努力下去的。西陵宗家,总有一天会属于!”
……
即使是后来被皇甫家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之时,皇甫离也从未忘记过当初的承诺。
即使是当他在杀手界崭露头角,名声大盛之时,西陵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仍然是至高无上。
“北少,如果那是的愿望,我就一定会为实现。”
奋战在血雨中,游走在生死间,他一次次超越着自己的极限。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
“足够守护,辅佐的实力——”
……
当他几乎站在了杀手界年轻一辈的巅峰时,他选择了退隐。
以他当时的名气,加入血云堂,立刻就得到了热烈的欢迎。
最初的他,面对如潮的恭维,始终是神情冷漠。
一半是杀手的生涯,磨灭了他太多不必要的感情。而另一半则是因为,这里只是他的一个中转站,并没有他需要去珍惜的人。
……
前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最初,皇甫离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在耳边聒噪。
直到司空圣闯进房间,又愤而离开后,他的双目中,才划过了一丝冷意。
“滚出去。”
那些巴结者面面相觑,还有人壮着胆子想来探问。
“我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皇甫离再度开口,声音中的冰冷,已经是令人如临深渊。
这一回,那些人终于是悻悻的离开了。他们三三两两投来的目光,尽是在咒骂他的不知好歹。
虽然去当杀手是为了西陵北,加入血云堂还是为了西陵北,他也知道,应该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是,他不需要这些两面三刀的下属。
西陵宗家对待北少,不也是这么人前吹捧,人后利用么?
这令他感到恶心。
……
“抢别人的风光,是不是很开心?”
“就是个掠夺者!是个强盗知道吗?”
当司空圣满脸悲愤的冲他喊出这两句话时,皇甫离沉寂的内心,忽然就短暂的波动了一下。
是么?原来,是这样啊……
“掠夺者”,北少曾经把西陵宗家的少爷视为掠夺者,而司空圣,也把自己视为生命中的掠夺者。
虽然处境不同,但他们那种不甘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那一刻,他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待起了司空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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