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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日,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一行车马队浩浩荡荡而来,威仪尽显。
依仗扈从,前拥后簇,车乘相衔,旌旗招展,尾随其后的是一支鼓吹乐队,沿途敲敲打打。两侧的行人纷纷退避,但见到这难得的大场面,仍是簇拥在道旁,不住指指点点。
当中那顶大红软轿里坐着的,应该就是那位巡查使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内,毕涛身都包裹在一套黑衣紧身兜帽内,小心的探出头朝外张望着。
穿成这样,是为了躲避九幽殿众人的追杀。虽然很有可能被巡查队的人当成刺客……如今却也别无他法。
近了,近了……毕涛在心底默默计数,等巡查使大人走到街道尽头,他就冲出去喊冤!
眼看着车队不断接近,毕涛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但就在他气沉周身,刚要冲出巷道时,忽然有一股大力压上了他的肩头。
“还想往哪跑?”一道如毒蛇般冰冷黏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股阴邪之气,也是猛然高涨,充斥了整条窄巷,“就算打扮成这样我们也认识!”
毕涛猛然回身,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几名一路追杀他的九幽圣使。
刺目的狞笑刚一入眼,毕涛反应也快,当即化掌为刀,掌缘缭绕起一层灵力锋芒,朝着那几人劈斩而去。
“死心吧,可是尊者大人亲自吩咐要杀的人。”几名九幽圣使不紧不慢的还击,交战中仍是讥笑连连,“这条命,我们是留定了!”
车队继续前行,轿内的巡查使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身子随着轿辇的晃动,小幅度的摇摆着。四周的仪仗队员神色从容。历来在皇家所经之地,百姓自觉退避,也让他们享足了威风。等结束这一趟差事,就又可以回到天圣国,吃香的喝辣的了。
但就在所有人都有些心神懈怠之际,忽然,相邻的矮巷里猛地爆发出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接着就见几个黑衣人齐刷刷的纵身而起,手持兵刃,脚踏虚空,直朝轿辇冲来。
“什么人?有刺客!护住大人!”随行的卫兵连忙抽出长刀,护在了轿辇前。
当先一名黑衣人冲得最快,刚一落地,倒头便跪,凄声呼道:
“大人!我有冤情啊,大人——!”
一众卫兵依然不敢放松警惕,雪亮的刀光将他周身笼罩。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轿辇内忽地响起了一声干咳。
“停轿。”
一道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接着,在毕涛紧张的注视中,轿帘被一只大手掀起,一位面容端庄,蓄着利落短须的中年官员,从轿子里探出了头。
“有什么事要上奏?”
毕涛还没等答话,后方的追兵已经紧随而至。这几人既不向皇室队伍见礼,也不曾交待情由,自顾自的扬起兵器,灵力涌动,便向毕涛隔空砍来。
“什么人敢在这里胡闹?”卫兵们厉声呼喝着,“拦下他们!”
那几名九幽圣使身形灵活,在卫兵群中轻易的腾挪闪避着。当先一人接连出手数次,快速点倒了几名侍卫,而后身形纵跃,双足一左一右,稳稳的踏在了众卫兵削来的刀身上。
“是天圣官员?”那九幽圣使冷冷一笑,把手一扬,掌心中紧握着一块黑漆令牌,“九幽殿的事,识相的最好少管。”
毕涛虽是跪伏于地,双眼却是时刻紧盯着那位巡查使。如果他为求自保,在这里就决定把自己交出去的话,那么请他相助,面见天霄阁长老一事,自作罢论。
三方僵持半晌,那位巡查使淡淡一笑,抬起头打量着那位姿态嚣张的九幽圣使,态度不卑不亢。
“天圣皇室与九幽殿,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本官从不会轻犯旁人一尺,但也不能容忍对方来侵我一丈。”
“这位壮士,”手掌向毕涛一展,“有要事向本官禀报,那就是天圣皇室和他之间的事。在我们的事还没有解决之前,九幽殿想抓他,还请卖天圣皇室一个面子,延后再议吧。”
对方并不示弱,是有意要参与此事。若是当真在这里动手,对方毕竟是皇室官员,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一名九幽圣使沉吟半晌,向身侧一人问道:“怎么看?”
被他问话的九幽圣使,有些不甘的朝毕涛瞪去一眼,目光又狠狠的在巡查使脸上剜过,强忍着愤怒,沉声道:
“尊者大人的意思,也是让我们不要和无关人士多起冲突。殿主不想惊动天宫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错,他们此去天圣国,一路上动手的机会还多的是。”另一名九幽圣使也附和道,“他们能护得了他一时,终究护不了他一世。”
此前喊话的那名九幽圣使听同伴所言,已有计较,慢慢收起了令牌,扬起头道:“好,那我们今天就给个面子。不过最好记住,有些闲事,可以管,但有些事,管不起!”
几句狠话撂过,这几人的身形便是各自化为流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
稍后,一座府邸内。
这里是本国官府专程用来招待巡查使的。像他们这样的小国家,面对天圣官员,自然是要多多巴结。盼望着打好了关系,将来能从他们那边得到一些好处。
不过,这位巡查使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他们送去的礼物,一概被退了回来。当初知府大人还以为,巡查使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又或者是嫌他们给的礼物少了,于是专门又弄来了一箱子的金银珠宝,连夜秘密送进了巡查使府邸。
谁知,巡查使却是大怒,痛斥他们不能公正为官,专门搞这些歪门邪道。在他走后,更是一封外交信寄到了该国皇室,声称某县知府贿赂使臣,居心不良,平日里想必也是鱼肉百姓云云,引得国君大怒,下令罢免了那位知府。
于是,新上任的官员算是知道了教训,知道这位大人不喜欢这一套,何必再吃力不讨好。每次逢着他再来,整座官府从上到下,都是极力表现出朴素之象。就连给他暂居的府邸,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穷奢极侈了。
早前几日,这位大人原本已经结束了巡游,是要启程回天圣述职了。不料就在他们临出城时,竟有刁民当街喊冤,巡查使对此事重视,又专程带着那人回到了府邸,细细查问。
官府众人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一个个都是心惊肉跳,生怕那人就是来告自己的状。这也让他们咬着牙暗自下定了决心,今后再有上级官员到访的时候,绝对要实行城戒严,那些围观的百姓,也要都换成他们自己的人,不信再有人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份文书,确实是关系着天下时局……”在毕涛将详情叙述过一番后,巡查使深深的叹了一口长气,动容道,“本官也曾多次上奏朝廷,希望天圣皇室,能够对九幽殿的恶行提出抗议,可惜,国主似乎不愿沾这个麻烦……”
“不过,如今有了他们确凿的罪证,事情就好办多了,就把它交给我吧,本官保证,一定替送到!”
毕涛却是摇了摇头:“不……事关重要,在下还是想亲自送达。只求大人,能够代为引见!”
在巡查使身旁,一位负手而立,容貌周正的白衣青年立时沉下了脸:“什么意思,这是信不过我们吗?”
巡查使一摆手:“望儿,不得无礼。时时刻刻都保持警惕,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也要向这位少侠多学习才是。”
“小友啊,说的不错。”而后,他又转向毕涛,“毕竟这些证据,都是拼了命才收集来的,本官也不便吞没了的功劳。这样吧,本官正要启程回天圣国,就扮作我的随从,跟随在队伍中,与我们同行吧。”
“天霄阁有几位长老,是我的朋友,我也会尽早与他们联络,希望他们在国境线前,能够派人接应。”
“对了,我给介绍一下,”巡查使说着,向那位白衣青年一指,“这位是我的义子杜望,人称‘白马剑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了,每次本官出巡,他都是我的贴身护卫。今后一路,们就要相互照应了,现在先打个招呼吧。”
毕涛爽快的向他伸出手:“杜兄!”
那白衣青年杜望皱了皱眉,有些不情不愿的握上了他的手,只是略一点头:“毕兄。”
巡查使望着两人,满意的点头微笑。
傍晚时分。
毕涛正在庭院中练剑,剑光霍霍,身形如夭矫游龙,剑气冲天,与晚霞相映。煞是好看。
杜望站在长阶上,默观片刻,迈着大步踱了过来,淡淡道:“毕兄,很卖力啊。”
毕涛一见是他,也收了剑势,颔首道:“此去天圣国,九幽殿的人一定会再来追杀,总是指望外援是不现实的,所以,自身的实力一定要练得过硬才行。”
杜望随意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毕涛随后又道:“对了,此前听巡查使大人的说法,在下觉得,杜兄和大人的关系,倒跟我与义父很有些相像。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实在难得。”
这一回,杜望冷笑一声:“是啊,能理解就好了。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大人,不会让一些不明不白的人,把危险带到他身边!”
“杜兄指的是我吗?”毕涛也是个明白人,听他此言,立即会意。
杜望也不否认,“唰”的一声抽出长剑,直指毕涛鼻尖。
“嘴巴会骗人,但是功夫不会骗人。恕在下冒昧,想与毕兄较量几招。是正人君子,还是奸险小人,一试便知!”
毕涛知道,这一场是非战不可,未多犹豫,便是颔首应道:“我也正想领教杜兄高招!”
杜望抱剑一拱手:“请!”
两人各展所长,斗到了一处。双方的修为均有独到之处,力相拼,一时打得难解难分。到得最终,两人的身影都已经看不清了,只有浩瀚的能量波动,在这庭院中汹涌激荡。
直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各自大汗淋漓的停了下来。
杜望眼中的那一丝阴翳,如今已经然退去,审视着毕涛,纵声大笑:“痛快!痛快啊!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我打得这么痛快了!毕兄,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毕涛也欣赏他是个性情中人,笑道:“旁的还在其次,倒是杜兄对我的疑忌之心,现下可都消除了?”
杜望朗声笑道:“我早就说过,功夫不会骗人。毕兄的招式,大开大合,有一股磅礴之气,若不是胸怀磊落的真君子,也施展不出这样的剑法。毕兄,先前是在下鲁莽,我这就向赔个不是!”
“老实说,在下对毕兄是相当敬佩的。”两人不打不成交情,收了长剑,一起坐在梯阶下乘凉,杜望也说出了真心话,“很早以前,我就想干一番大事业,但可惜,我也是个俗人,到底惜命。如今遇上毕兄,那份为护正义,舍身忘死的精神,让我非常震撼。我觉得,自己也不可以再碌碌无为下去了。我兄弟,就豁出命去,好生跟他九幽殿干上一场!”
“要豁出命,但也要保住命。”毕涛按了按他的肩,“我们都不是无牵无挂的,我有义父,有巡查使大人,在拼命的同时,也要多想想那些关心我们的人。”
关心自己的人……吗?
在毕涛脑中,模模糊糊的闪现出了一个倩影。但很快,他又用力甩了甩头。
成大事之际,怎能受儿女情长所扰。
数日后的一个静夜。
巡查使已经测算出,这一晚会有很大的暴雨,能见度将会显著降低。冒雨前行,虽然艰苦了些,但也同样可以阻退九幽殿的追兵。
并且,他们已经换掉了显眼的轿辇,改乘马车,正是要尽量避免引人注目。
茫茫雨幕中,毕涛的视线,有些留的望向城镇一角。
那个女孩,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向她说一声谢谢。
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毕兄,该动身了。”杜望撑着伞,走到了毕涛身边。看他这副样子,他就知道,恐怕他在这里,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而且,多半是个女人。
毕涛又是默然良久,叹口气接过伞,便要转身钻进马车。
忽然,一声急切的呼唤由远及近。
“毕大哥!”
一道娇小的身影,正从巷子另一端急急而来。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此时已尽被雨水浸透,头发湿淋淋的紧贴在肩头,双眼在雨幕中细细的眯成了一条缝。但在视线捕捉到毕涛时,双瞳中猛地闪过了一丝亮色。
毕涛也怔怔的望着她,雨水哗啦哗啦的打在他们身上,但这时,在两人的眼中,却只剩下了彼此。
他的嘴唇轻动,难以置信的唤出了心底的那个名字。
“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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