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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烛染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碰瓷是什么感觉。
沈流烨倒下的时候,她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生怕这人生了什么大病,赶紧叫了医师。
结果医师还没到,原主的母亲先一步到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臭骂,总结一句话就是“你连你夫郎都照顾不好,蠢死你得了”。
也难怪原主和她亲妈关系不好,谁家妈张嘴闭嘴除了数落人就是数落人的。
江烛染的亲妈去世的早,自从她建立自己的企业后,别人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有她说别人的份,还没别人说她的份,穿越多了个娘,待遇都不一样了。
原主虽然身为王爷,但这个王爷的位置是老夫人自愿让出来的。
看见老王爷们病死的病死、战死的战死,小一辈们继承了母业,太女当了皇帝、世女们当了王爷,老夫人觉得自己当这个老王爷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让位给了她的世女,也就是原身。
原身这无法无天的性格,当了王爷后,虽然没惹出大祸,但小祸不断。桓王爷这个“惹事精”的名头算是名满皇都。
江烛染倒是浑不在意,毕竟,摘掉这个惹事精的头衔也不在这一时。
现如今她在意的是沈流烨的病。
书里写反派病弱,但书面上一笔带过的病弱二字,却体现不出沈流烨真实的状态。医师说沈流烨体寒,受不得凉,因为落水着了凉,再加上本身根底就弱,直接就病倒了。
江烛染想到他那副毫无血色的模样,跟个冰雕似的,没有半分人气儿。
床榻上躺着的人蹙着双眉,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江烛染抹去他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沈流烨,沈流烨。”
“唔”
床上的人猫似的蹭了蹭枕头,缓缓睁开眼,“王爷?”
好奇她为什么还在这儿,往常这人最厌烦见到他。
“起来缓一缓,我让人给你煎药去了,一会儿喝了药,也好用午膳。”
“多谢王爷。”
江烛染看他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谢什么?是谢我把你抱回来,还是谢我让你掌了权?”
沈流烨第一次见她对自己笑,愣了愣神,“都是”。
至少掌权后,以后的日子会比之前好过许多。
“只是口头道谢,不太诚恳啊。”江烛染倚在床柱上,手指拨弄着幔帐垂下来的流苏。
“您想要什么?”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大事小事都可以。”
“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的过去不过是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度过的,不论是在原来的家里还是在王府,说了都只会让人心生不快。
“那就讲讲你过去开心的事。”
只是遵循着书中对人物的刻画去了解一个人实在太片面了,至少江烛染活在这个世界,这里的人对她而言不再是表妹简简单单的两三句话,也不再是书里被作者一笔带过的人物。
江烛染从商多年,最擅长的是攻破一个人的心防,彻彻底底地分析一个人。
“王爷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奇了?您今天不是才罚了柳侍郎,怎么不去看看他?”
心防挺高,还善于反向攻心。
“柳侍郎不知好歹,罚一罚他也好,只是我之前让你在王府受了委屈,怨我吗?”江烛染顺着他的问话往下接,也不执着于一个答案。
沈流烨下意识想说不怨,但这不是实话。
他看着那双盯着他的丹凤眼,想起了江烛染午时让柳长浣跪在门口的样子,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柳长浣,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事物,又像是在发呆。
蓦地,他发觉那不像之前的桓王爷。
桓王原本是个很好猜透的人,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但眼前的人,分明笑着,但又像是审视着什么。
“怎么在愣神?”
“没,没什么,只是有点儿累。”
他总不能说自己怨恨她,也不能说你现在不太像你。这种话只能自己想想。
江烛染只是觉得这美人逗起来实在有意思,看起来高冷的不得了的样子,但内里却藏着个小迷糊包。
门外,拂霜端了药进来,见两位主子相安无事坐着,心里松了口气。“王爷,药煎好了。”
江烛染掀开药盖子,苦涩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沈流烨伸手接过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药。
看着就很苦。
“去膳房拿些甜东西来。”
这人也是个药罐子了,喝药如同喝水,半点儿甜味不沾。江烛染看着他直皱眉。
拂霜脚程快,端回来一碗刚做好的饴糖。
“只此一颗,吃完去用午膳”。哄小孩儿似的把糖怼到沈流烨嘴边,看他含下糖盯着她傻看的样子,江烛染笑了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流烨只管摇头,“我习惯了喝药,不过是苦一些,不必吃饴糖的。”
他一年到头要病很多次,喝药已经是家常便饭。
“饴糖甜不甜?”
“甜的”
“药苦不苦?”
“苦”
“有甜的东西为什么要忍受苦的?”
沈流烨看着她,半晌没说话,他在想他这些年生病这么多次,为什么就没想过吃一点甜的东西压一压苦呢?
“笨”,江烛染屈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见他捂着额头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走了,去用午膳。”
桌上摆了两素两荤和一道汤,江烛染不习惯吃饭时周围站着一圈儿人,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你现在还吃不得荤腥,那两道素菜归你,把汤喝了。”
江烛染是妥妥的肉食主义者,素菜她只看两眼,然后动筷子吃肉。
沈流烨在一边细嚼慢咽,看着江烛染不紧不慢动着筷子,那种觉得江烛染本身存在的违和感又冒了出来。
一个原本连看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的人,现在能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吃饭。一个原来爱柳长浣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现在能眼睛不眨的罚柳长浣。
难不成真的被鬼附身了?
门外响起吵闹声,沈流烨看向江烛染,江烛染看向门外。
“拂霜,外头怎么回事?”
拂霜走了进来,作揖道“禀王爷,临湘苑来人请您过去,说是柳侍郎下午回去后发起了热,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让他去找医师”
“奴婢说了,但那小厮不肯走,还说一定要王爷亲口告诉他才作数”
“本王倒是不知道,临湘苑的人随便来一个都能指使本王了”,江烛染脸上没了笑意,淡淡道“去告诉他,要么滚回去,要么滚出王府。”
拂霜笑眯眯告退。
沈流烨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忽然间觉得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王爷生气了?”
“生气了”
沈流烨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干脆,动手给她盛了碗汤,“往日王爷对临湘苑来的人总是有求必应,今天这是怎么了?”
“心上人使小性子,那叫可爱,旁人使小性子,那叫不知分寸。”
言外之意:他跟老娘没关系,有多远滚多远。
“都说女子多凉薄,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您原本与柳侍郎的山盟海誓,便都不作数了?”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那我与他的山盟海誓不作数了,与你山盟海誓可好?”
“可这世上,哪有人说不作数便不作数的,除非——”
“除非那个人真的是个无情无义从未动心之人,或者说——那个人只是披了一个别人的壳子,内里却换了个人”,江烛染一字一句替沈流烨把他没说完的话说完。
沈流烨聪慧,他十分了解原主,但并不了解披着原主壳子的江烛染。
江烛染自穿越过来从来没多加掩饰,她就是她,她不屑于扮演别人。
原主的母亲没看出这个壳子里换了个人,是因为她们母女关系本来不算好,原主的母亲不常住在王府。
拂霜是原主的母亲调过来的,跟在原主身边的时间也不过是半年,原主忽然不喜欢柳长浣了,她只会觉得原主洗心革面,并不会多想。
真正了解原主而又心思缜密的,只有一个沈流烨。
尽管原主的壳子底下忽然换了个人这种事闻所未闻,沈流烨还是有所怀疑。
“所以,王爷并非原来的王爷”。原本的江烛染有多喜欢柳长浣,沈流烨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并不是原本的江烛染做戏,而是现在的江烛染并不是以前的那个人。
“能告诉我,她去哪了吗?”
“怎么,还舍不得她?”江烛染半开玩笑地看着沈流烨,看着这个胆大心细的漂亮反派。
“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能白白被人放在后宅里磋磨,最后连磋磨他的人去了哪都不知道。
“大概——死了吧。”江烛染淡淡道,“我是在另一个世界死了以后才来的,大概率是因为我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同名同姓,所以才附到了她身上。”
“死后附身的可能,很大吗?”
“不大,我这种,纯属意外。”
那就是说,原本的王爷很难像眼前的这个人这样死后附身到别人身上了。
沈流烨沉默半晌,一会儿想起自己被那个女人踹到咳血的样子,一会儿想起她罚自己下水给柳长浣摘莲蓬的样子,蓦地,唇角勾起些微弧度。
江烛染迎着跨过窗棱的阳光看向沈流烨,看着他眼底泛起了莹莹水光,心想:一个人,怎么可能天生就是反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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