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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独孤沧总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期间他也曾清醒过,问了长公主和何家现在何处。

听风一一回答了。

长公主受了重伤,被利剑刺中胸口,好在那一剑刺偏了,偏离了心脏半寸,长公主捡回一条命。

不过她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元气大伤,一直昏迷着,每日靠参汤和金贵汤药吊着一口气。

还有何家,何家那一场大火,烧毁了大半个院子,何府是不能再住人了。

府内的财产要么被烧毁了,要么被逃生跑出去的仆人卷走了。

据说何家的铺子和田庄也都被变卖了。

何家也请不起仆人了,何父只能带着家里几个小的随便租个二进的院子住着,指望着每个月的俸禄银子过活。

而何安平则因涉嫌刺杀长公主被囚大理寺。

此案涉及皇家公主,大理寺拟好了判决,等着摄政王苏醒后决断。

独孤沧听完后,未发一言,又沉沉睡去。

听风只得让大理寺再等等。

直到半个月后,独孤沧才彻底清醒。

“何安平现在何处?”这是他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句话。

听风忙道:“何安平正在大理寺的大牢中关押着呢。”

“去看看他。”独孤沧的声音很冷,没有任何温度。

听风在心里叹息,摄政王的性子本就冷漠不近人情,经此一事,他的性子好像变得更冷漠了。

大理寺大牢内,血腥气浓重,潮湿阴冷,铁栏上是斑驳的锈痕,地上是墙上是发黑的霉块。

狱卒弓着腰,提着灯笼,一脸局促小心地在前带路。

到了关押何安平的牢前,独孤沧一挥手,让狱卒和听风都下去了。

透过斑驳的栏杆,独孤沧冷眸看着一脸颓废,狼狈不堪的何安平。

从帅气硬朗的小将军跌落成阶下囚只在一瞬间。

何安平明显不能接受自己身份的巨大转变,黑暗中他的眼睛就像寻找食物的老鼠,闪着精光。

“王爷!王爷!微臣是被冤枉的!微臣没有刺杀长公主,长公主的伤不是臣干的啊!”

当时,现场只有三人,他、长公主和苏晚缇。

没有旁人。

苏晚缇已死,长公主生死不明,只要他不承认,便能多活些日子。

若是长公主死了,那他说不定会因证据不足而得以活命!

“长公主怎么样了?她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何安平向前一扑,双手紧握栏杆。

若是长公主还活着,会指认他这个凶手,那他也就不用费劲装无辜了。

独孤沧面若冰霜,冷冷道:“长公主还没死。”

“啊?”何安平忽地一下呆坐在阴冷潮湿的大牢地面上。

独孤沧又道:“不过,太医说她这辈子醒不过来了。”

闻言,何安平嗖地一下眼冒精光,他扑腾一下跪起来,抓紧铁栏杆,“王爷,属下真的是冤枉的啊!”

“属下告诉您一个秘密,刺杀公主的人是臣的妻子,苏晚缇。不是微臣啊!”

独孤沧则像一具冰雕,即使听到苏晚缇的名字,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你仔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他的薄唇中吐出这句话。

————

何安平眼神闪烁,抿了抿干枯的嘴唇。

眼前之人就是大齐国的实际掌权者,皇帝在他面前都隐隐低了一头。

监牢内光线不足,黑暗阴沉,此刻,这个站在权力顶峰的男子半隐在阴影之中,另一半被放在地上的灯笼照亮。

他眉目微垂,神情冷肃,盯着自己。

他的眼眸和神情中没有一丝情绪,却令人心中生出惧意。

何安平根本就猜不出,这位摄政王大人是因为公主被刺杀的事而来地牢亲自审问他,还是因为别的?

何安平没接到父母的信,刚进府门,还未跟父亲聊上几句,就被长公主关在房中,逼他刺杀苏晚缇了,所以,现在他还不知苏晚缇与摄政王的另一层关系。

他思索片刻,斟酌了一下,将长公主进城后对他说要去何府看望,以及进府后所发生的事情都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不过,他将最后长公主逼他刺死苏晚缇的事给隐下了。

“长公主中意微臣,与微臣有三年的情意,她想招微臣做驸马,但是,但是长公主她容不下微臣的妻子,逼臣休妻。”

“臣的妻子苏氏不愿被休,她气不过,一时冲动,抢了长公主宝剑将公主刺伤,后来她就逃跑了。”

“罪妇苏氏自知死罪难逃,已经放火自尽了,她还毁了何府……”

“未管教好妻子是微臣的罪过,微臣认罪,但是长公主她不是臣杀的啊!请王爷明查!”

何安平跪着,双手伏地,整个人趴在地上,恭敬而虔诚。

独孤沧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他。

若是晚妹泉下有知,不知她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她会作何感想。

等了半晌,等得何安平的腿都跪麻木了,独孤沧终于缓缓开口了。

“你要把你的妻子苏氏送给我?”他冷冷道。

同时将一封信扔了出去,正砸在何安平的脑袋上。

“啊?”何安平捡起信,借着地上的灯笼看清信封上的字。

这是之前他写给父母的信。

当时,他还未重生,一心要当驸马,急于扫清苏晚缇这个障碍,便在信中说自己遭了难,听说摄政王曾说苏晚缇长得像一位故人,遂让父母买通怡红楼的轿夫,找个机会,将苏晚缇送到摄政王床上。

何安平冷汗涔涔,“这……这……王爷,您听我解释……”

他搜肠刮肚,而面前之人却根本就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

独孤沧又扔了一封信进去,“这也是你写的,信里你让你的父母好好对待苏晚缇。”

何安平捡起第二封信,这是他重生后写给父母的信。

忽地一下,何安平意识到了,摄政王亲自来审问他,为的是苏晚缇!

“王爷,微臣没想到苏氏的性子如此刚烈啊!回京之前,还在边关的时候,微臣就拒绝长公主了,可是长公主她不放过微臣啊!还有,那日,苏氏要刺杀长公主,微臣奋力阻拦,可是没有拦住啊!”

独孤沧冷笑,他又扔了第三封信进去。

这封信是何家父母让何安平与苏晚缇和离,将苏晚缇送给摄政王的信。

“我以为她要回府与你和离,原来她骗了我,她最后还相信你,信你不会抛弃她。”

独孤沧冷冷道。

何安平口里的字,他一个都不信。

他了解长公主的性子,了解何安平的人品,更了解苏晚缇的为人。

晚妹是个善良的人,她宁愿伤害自己都不会伤害别人。

她的身后还有母亲,外祖家和苏家,她怎么刺杀公主?

而且,按照公主受伤的位置来看,刺杀她的人必得比她高才对。

苏晚缇没有公主高,力气也小,而且她一辈子都没碰过剑,长公主的宝剑不轻,她如何能快速地从剑鞘中拔出宝剑,精准地刺进长公主的胸口?

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人,凶手只能是何安平,没有其他的可能。

至于何安平刺杀长公主的原因,他不知道。

很明显,何安平也不愿意说实话。

没关系,这不重要。

独孤沧眼眸一暗,转身要走。

他来此一趟,只是想看看何安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看过了,便够了。

待他离开人世,到地府与晚妹相见之时,他可以告诉晚妹,为了这么一个男的,你去寻死,真是不值啊!

何安平看他要走,慌忙大喊,“王爷!微臣是冤枉的啊!王爷,微臣可以认下苏氏的罪,让她清清白白地去,但是求王爷留微臣一命啊!”

闻言,独孤沧停下脚步,“何安平,你以为现场只有三人,我就查不出真相吗?”

“长公主的伤口就能证明凶手是谁,用不着等她醒来。”

“对了,你行刑那日应是无人来送,因为你的家人已在流放的路上了。”

在进大理寺之前,独孤沧下令罢免了何父的官职,何家人被流放一千里之外,永不得回京。

说完,独孤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安平目光呆滞,怔怔地瘫在地上,没了生机,如一摊死尸。

独孤沧走出地牢,听风迎上来。

“王爷,太医说长公主有苏醒的迹象。”

独孤沧抿唇,“听风,你还记得长公主因何被送边关历练三年吗?”

听风道:“属下打听过,是因为长公主在封地时欺压百姓,买卖官爵,贪污官银。”

“那这次,长公主又因何而受伤?”独孤沧又问。

听风道:“我细细拷问了当时守门的宫人和何府的下人,应是长公主逼何安平杀妻,但不知为何,何安平刺向了长公主……”

独孤沧眼眸微眯,“刚从边关回来,便逼人杀妻,长公主这性子没历练好啊。”

“不如让她一直昏迷着吧,省得她醒后再行祸害之事。”

听风会意,点头道:“属下会办好的。”

“何家人都上路了吧?”独孤沧问。

“今早上路了。”

“好,随我去何府走一趟吧,我去看看她。”独孤沧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可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他的哀痛。

————

何府已是一片废墟,到处是残垣断壁。

独孤沧独自站在一座烧毁的房屋前,这座小楼原是三层,现在只剩下三面一米高的墙和几根漆黑的柱子。

苏晚缇就是站在这座小楼之上引火自焚的。

他亲眼看着她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那日惨烈的景象历历在目,独孤沧双眼赤红,双拳握紧,肩膀颤抖。

“找到她的尸骨了吗?”

“没有。”

独孤沧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心好似被挖出来一块,疼痛难忍。

“将王府里她用过的器具,穿过的衣服都拿过来。”

“将何府围起来,为她建一个衣冠冢。”

听风犹豫片刻,“王爷,这里是京城城区……”

还是官员聚集居住的地方……

独孤沧眼眸一暗,冷厉如冬日寒潭,“她就在此处,我不能让别人占了她最后的去处。”

“我没保护好她,就让我能时时见到她吧。”

“若有人有异议,你让他们当面跟我提。”

“好了,你去安排吧,让我独自待上一会。”

听风走远,回头见独孤沧仍是沉默地立在那栋烧毁的小楼前,萧瑟寒冷的秋风将他的衣袍掀起,可他好似感觉不到冷似的,一动不动,连躲都不躲。

听风摇摇头,独自离去。

————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俯仰之间,三年过去了。

六月,内陆北境之地才入夏,气温稍暖,而南端的滨海小镇已是炎热了一月有余了。

镇内一处小院内,花藤繁茂,将近傍晚的时候,暑气消散,花藤架子下尤为舒适宜人。

花藤架子下摆放着一个竹藤编织的小桌,小桌上是一个宽口瓷盆,里面冰着几个时鲜水果。

小桌旁边,有一竹藤摇椅。

摇椅上躺着一青衣女子,女子以丝帕敷面,以脚踮地,悠闲地晃来晃去。

“小姐,您睡了吗?今儿发生了一件蹊跷事。”春杏俏声道。

青衣女子伸手将面上的丝帕扯下来,起身道:“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这人正是苏晚缇。

三年前,在何府,她站在小楼上自焚,燃成火球后跌落在地。

实际上,她放了一把假火。

苏晚缇用得是宝箱中的萤火丸。

使用萤火丸,遇到空气,萤火丸会瞬间燃烧,生出大火。

不过,这个火的温度很低,烧不伤人,也产生不了烟雾。

苏晚缇在萤火丸生出的大火将自己包围后,跳下楼。

素云和春杏早已在楼下堆出一座大草堆,接住苏晚缇。

三人将草堆和小楼引燃,然后披上粗布外衣,从南墙的狗洞钻出来,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再随着人群逃散。

苏晚缇带着素云和春杏驾着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去了京郊之外的一座农庄,那里有外祖安排的人接应她。

她带着母亲和两个丫鬟,隐姓埋名,辗转几个地方,最后在这个滨海小镇落下脚。

然后置办了一个小院子,安稳度日。

钱财她是不缺的,在假死离京之前,苏晚缇就将十八家店铺掏空了,能变卖的资产也都变卖出去了。

手中的银钱够她舒适地过一辈子了。

现在苏晚缇没有任何烦忧,过得无比悠闲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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