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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如墨的夜空,硕大的繁星发着冷光。

山谷中,雪积的很厚。

“这荒山野岭的,会有人?“

程诺看四周白茫茫一片,双手叉腰,问道。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一株桃树,一样高低,每棵桃树旁都有一个山洞。“

阿铁面无表情,冷冷地说。

程诺看不清什么树,点亮了火折子。

一转头,她看到身后正有一株光秃秃的桃树,桃树旁边的山体被白雪掩盖,哪有什么山洞?

阿铁上前一步,在山石上用手一探,不知动了什么机关,一阵“咯吱咯吱”异响,一块巨大石头从里而外打开,露出一个洞口。

程诺大奇,跟着阿铁走进洞里。

一进洞,她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血腥气很浓,洞内更加黑暗,仅能看清火光下的东西。

两人保持着戒备,但此处极为安静,不似有活物。

果真,目之所及之处,尽是骷髅,死尸,有人有动物,洞壁上鲜血淋漓,甚是可怖。

阿铁屏住呼吸,目光比冰雪都冷,这冷中还带有无限痛楚,他拳头握得咯咯响。

程诺看他一动不动,神情有异,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关了你七年的山洞?“

“是,正是这个山洞。“

程诺心有所感,明白他的心境。

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再回到地狱,那些身处地狱时麻木的苦痛,此时会更清晰。

“走吧,这里无人。“阿铁转身朝外走去,声音冷淡。

程诺跟上去,两人逐个山洞寻找。

南北两个山洞,和刚才洞中景象差不多,也是无人。

现在只剩下东边山洞了。

阿铁一打开洞门,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长剑朝他刺来,阿铁侧身躲过。

他身后的程诺已有察觉,袖袍一挥夺下了那把剑。

紧接着,她左掌已是递出,却是打了个空。

借着火光,她定睛一看,只见地上跌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满脸污垢,看不出模样,只露出一对如兽类般警觉敌视的眼睛。

程诺忙收了势,又是惊又是喜,阿铁说的对,这里果然还关的有人。

她缓声说:“小弟弟,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小男孩双手撑着地后退几步,又快速站起来往洞里跑去。

程诺和阿铁走上前,见他手中又握着一把短刀,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做着随时攻击的准备。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靠着石壁的小女孩,左腿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血流了一地。

“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不杀你们,不害你们,我们来带你们离开这里。“

阿铁的声音,很低,依旧听不出感情,但每个字都很有力。

小男孩紧绷的肩胛骨放松下来,眼中的凶狠褪下,露出小孩子的天真懵懂,但他似乎对谁都不信任,开口道:“我们自己走,不用你们管!“

“喂!小东西!你能走,这个小妹妹可走不成啊,你看她的腿,站都站不稳,怎么能从这山谷出去?“程诺朗声说道,同时打量着四周。

地上,除了一些死去多时已腐烂的尸体外,还有七八个孩子尸首,看样子死去不久。

那小男孩儿见她盯着那些孩子尸首看,冷声道:“都是我杀的, 他们……都是从别的山洞过来的。“

“看来朱霓裳在谋反前已经做足了准备,想让他们在一起自相残杀,自生自灭,当真是恶毒!“

”朱霓裳真是死不足惜,阿铁你杀了她是应当的,可惜朱皓佑却只当她是天下最好的姐姐,若是他知道姐姐做下这等事,怕是比杀了他都难受。“程诺道。

她又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烙印,“她人已死,尘归尘,土归土,如今天下已定,就让这场以恶报恶到此结束吧,从此,世上再无无心阁!“

这些年,无心阁就是这样,专挑那些流浪儿下手,找些资质好的关到这里。

这些幼童,无身份,无背景,无来处,在地狱般的山洞度过血腥的几年,才会成为没有思想,冷血无情的杀手。

朱霓裳起事前命人将这些还未养成的孩子关到一起,这小男孩为了活命,杀了其他人,独留下和他并肩作战到最后的小女孩,小女孩腿受了伤,洞里早已断粮,两人在黑暗中等死……

程诺上前,刚要附身去察看小女孩的腿,小男孩立刻挺身而出,刀横在胸前。

她微微一笑,身形微动,不等他反应就跃到他身后,出手一探,在小女孩的腿上点了止血穴道,撕下衣襟包扎。

这才起身对小男孩朗声道:“小鬼头,你喜欢她吗?“

小男孩张了张口,脸上浮起一抹羞赧。

程诺板起脸,道:“我们只能救一个人出去,不如你跟我们走,反正小丫头腿坏了,走不了路,如何?”

小男孩眼眸低垂,低声道:“你们带她走吧,我留下……“

“莫要……”阿铁刚要出声阻止,“嗖嗖!”几声暗器突入而来,两人急忙跃开。

火折子熄灭,洞内一片漆黑。

只在洞口处,映着外面的雪光,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一声轻柔的笛声,悠悠传来,声音或急或缓,在这深山中说不出的奇异,程诺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地上,石壁上,前后左右,到处都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程诺顾不上那么多,忙点亮火折子,紧接着,头皮一阵发麻,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毒蛇包围了!

“阿铁,小鬼头交给你,我护小丫头!“

程诺冷声说道,随即挑剑便上,催动内力,剑气横扫过去,最近的十数条蛇飞起来,重重的砸在石壁上,已是死了。

阿铁也已杀死几条蛇,那小男孩本在他身旁,却也如迅捷的小兽般,手起刀落,斩下几条。

“好身手!“程诺赞道。

但情形不容乐观,毒蛇从四面八方涌来,谅他们有三头六臂,也被渐渐逼得围成一团。

程诺眼珠微转,突将手指放在口中发出哨音,进洞前,她留意到有一个粗大的树和山壁长在一起,有一只巨大的马蜂窝就筑在洞口上端。

她在云南山谷中,师父李学显教了她驭蜂术。

此时这山中的野蜂早已冬眠,但听到这哨声,却是争先恐后飞进洞中,在程诺的一声声哨声催动下,直朝那些蛇而去,一部分马蜂却飞向洞口吹笛之人!

一声惨叫,笛音不成曲调,那些毒蛇停止了攻击,四下钻进石缝之中。

门口那人浑身落满了马蜂,打着滚进了山洞。

火光下,只见那人竟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她身穿宫女的衣服,不住的驱赶那些狂性大发的马蜂。

“她是蓉妈。”阿铁认了出来,皱眉道。

八年前,他在这个山洞中,见到的第一人,便是她。

她让他吃了一顿饱饭,又让一个男人教他一些功夫,然后对他说:“……你以后就是无心阁的人了,做无心阁的人就要有本领,等你走出这个山谷,你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往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一开始,他不明白,不明白“造化”是何意,剩下的七年里,他才知,不过是看他在地狱中挣扎,在炼狱中生存!

没有人关心他能不能活下来,过几日,洞里就会被放进来猛兽,或者一进来就要杀他的人……

无心阁,为了炼成一把“刀”,把他关在地狱中七年!

“蓉妈?”程诺疑惑,又猛地想起,在记忆深处,她初次见朱霓裳,就听过这个名字,朱霓裳对手下交待,先让程诺去蓉妈那里改造改造……

若不是她机灵逃脱,她的人生也将如阿铁一样!

思及此,程诺更觉得无心阁的可恨可怖!

她停止吹哨,马蜂从蓉妈身上飞起,她满脸肿得不辨容貌,但仍是强撑着站起来,指着他们道:“你们,竟是你们杀了小姐!可怜我们的皇上还让你这个噬亲的女人做了皇后!“

朱霓裳一死,那些未曾服过解药的杀手,皆是慢慢死去,无心阁算是殁了!

蓉妈虽痛心朱霓裳在谋事中死了,但好在朱皓佑终是做了皇帝。

朱霓裳在时,便不让弟弟知晓太多,朱皓佑不知这世上有个无心阁,不知姐姐在朝中、民间做下的事。

朱霓裳愿意双手沾满鲜血,罪恶一人扛下,也要朱皓佑做一个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皇帝!

她却不知,在她死的那一刻,朱皓佑已是知晓了一切!

他的皇位,同样充满血腥和罪孽,同样是踏着无数人的尸首!

成王败寇,成功者的背后,或大或小,都有一个深渊!

蓉妈隐在宫中,做了一个普通的扫地宫女。

她要替小姐守着朱皓佑,她知道小姐绝对不愿意程诺做皇后,但小姐已死,很多事又不能对朱皓佑说。

她只能暗中盯着程诺,待朝中稳定下来,蓉妈本想来悄悄解决掉这几个幼童,再烧了这山洞。

没料到,她来到洞时,发现里边已有人在,这才听了程诺二人的谈话,得知朱霓裳的真正死因!

阿铁,这个冷冰冰的,言听计从的杀手,竟杀了自己的主子!而这程诺似乎也是帮凶!

一气之下,她誓要立刻斩杀了二人!

蓉妈善于驱蛇术,这山谷中有无数蛇窝,养着几十种毒蛇,全凭她指挥,她很少动用它们,一用便会死伤无数。

没想到,她遇到了程诺!

“哼!皇帝若是知道你们做下的事,那他会更无法接受,朱霓裳做恶太多,她若不死,才是有损皇帝的功德!”程诺冷声说。

说着,她转过头看向阿铁:“她就交给你了,你想如何处理都可以。”

阿铁走到小女孩身边,一把抱了起来,径直朝洞外走去,“我们走,她留下。”

石门重新关上,蓉妈被关在了里面。

这个石门只能从外面打开,里边是无法开启的,走之前,阿铁将那机关毁去,这蓉妈是如何也出不去了。

宫内,康明殿里,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女人站在屋内。

她身上散发着阵阵香气,里边穿着绛红色丝绸裙子,脸很白,却难掩眼角的皱纹。

此人,正是轩翠楼的妈妈,胡仙儿,也就是玉莲!

朱皓佑在做皇帝前,去过无数次轩翠楼,两人从不知彼此的身份。

胡仙儿不知他是主子朱霓裳的弟弟,前朝太子。

朱皓佑不知,她是姐姐安插在花楼中的一颗棋子。

自从姐姐死后,朱皓佑就暗中调查关于无心阁的一切,以及姐姐的党羽,也是这胡仙儿幸运,去一处据点时碰上朱皓佑,这才和朱皓佑认了身份。

麒麟兽香盘中,燃着长明灯,朱皓佑眼睛看着书,没有抬头看一眼胡仙儿。

半晌,他才放下书,缓缓道:“我知你少女时,曾经在皇后家做过丫鬟,皇后与你一向交好,她信任你,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

胡仙儿领命后走了。

朱皓佑手中的书却是再看不进去,他踏着积雪独自前往长喜殿。

这里,静悄悄的,程诺一向闹腾,此时是睡下了么?

守门的宫女看到朱皓佑过来,吓得跪在地上,颤颤兢兢地道:“皇……上……万岁!”

“嘘”朱皓佑制止她,推门而入。

屋内的宫女跪倒一片。

“皇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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