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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一族在京中城外也有亲戚,是一个偏枝年轻的后生。前年的进士,现今在翰林起草诏书。年约三旬,面光而白,鼻若悬胆,三绺胡须似油墨染成,乌黑油亮,相貌英俊。
夏侯文龙被打后,萧夫人先是陪他一同看了大夫,在大夫看完,开完药,给他抹完药膏之后,她一面吩咐下面的人伺候好了,一面急匆匆便出门去了。
她直接去了城外,递上拜帖,请见远侄。
城外萧宅内,秦长松坐在厅中,安闲自得拿着茶盏喝茶。“萧大人若是有事,便先去忙。”茶盏放下,他勾唇带笑,似笑非笑,笑中含了一抹霜。“家中亲戚求见,如何能怠慢了。”
萧文渊站起身,先是对他做了一个揖,随后便转身吩咐下人将人打发走。他的后衫已经湿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厂卫秦公公会突然到访。
翰林一贯是个闲职业,分为两种,一种是翰林学士,供职于翰林学士院,一种是翰林供奉,供职于翰林院。翰林学士担当起草诏书的职责,翰林供奉则无甚实权。
他不过一个起草诏书的四品小官,如何能让皇上眼前的大红人,主管东西两厂、宫廷一切的秦公公专门来前来。
秦长松轻哼了一声,“萧大人倒是个识时务的人。”
萧文渊看着他,讪讪一笑,斟酌着问道,“秦大人今日来,是为何事?”
秦长松也不与他周旋,直接道,“所为,自然是你萧氏一族之事。”他的手指轻轻点着椅靠,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又沉闷。“大理寺这些日子办的冯氏公子的案子可知道?”
萧文渊眼珠转了一圈,“略有耳闻。”与家族之中一个远房姑姑的儿子有关。虽说家族之中一直要求他们首尾共济、相辅相成,但前提是不碰刑狱。若是有人触碰了刑狱,身上背了命案,又证据确凿,首尾共济便是虎口拔牙、飞蛾赴火。
“此事涉及扬州盐商冯氏。”他看着萧文渊,“萧大人怕是不知道,被夏侯文龙打死的冯氏公子,是冯氏的偏枝。”他顿了顿,又缓缓道,“加之,萧姨娘为人小肚鸡肠,做事瘠人肥己。她如何苛待王妃,想必萧大人不会不知。”又是一顿,“宁王与王妃感情甚笃,你以为,宁王能够咽下这口气吗?”
萧文渊的额头冒了一层的薄汗,他看着秦长松,“秦大人以为呢?”
有点小聪明,但为人却过于胆小怯懦了。见他又把问题打回给自己,秦长松也不回答。只是站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便抬步离去。
秦长松坐进轿子,从侧门离开。他走后,侍从问萧文渊,“爷,夏侯府萧姨娘可要请进来?”
萧文渊皱眉,背着手在厅中走了几圈。“不,不能请进来。”他一个四品小官,如何能得到秦公公的看重,还专门来一趟。秦公公与宁王一贯交好,这是朝中谁都知道的事情。如今秦公公来他这里,说这一番话,不就是给他警告吗。警告他此事他不要参与,冯氏不会轻易放过夏侯文龙,宁王也不会放过萧姨娘,若是他执意从中掺和,结果便得他自己担着。
侍从眼珠一转,“爷,可是萧姨娘是主家的长姑……”
萧文渊冷哼了一声,已然有了决定。“正因为我为分枝,才不能多掺和朝中权势争斗。”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萧氏一族已经极其富贵了,若是主家贪心不足,结果如何谁又知道呢?乘上主家的风,若兴,不见得能一飞冲天,但若败,定会跌落谷底,死无葬身之地。
“就说我不在,快些将人打发了便是。”萧文渊挥手,走进内院。
“是。”
萧姨娘神色抑抑的回到了府中,刚一进门,便听侍从跟她说,宁青与文老太婆正在收拾行礼,宁王要将他们带回王府。
萧姨娘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厅堂中,“宁王,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夏侯一门的人,岂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宁王看着她,淡淡道,“哦,我忘了跟你说了。”他抬手,伍德一步上前,捧着一份圣旨。
宁王笑道,“十弟这些日子住在宁王府,受我教养,想必萧姨娘是知道的。崧岳今年十二岁,青儿也是十二岁,崧岳缺了一个陪读,我看青儿正合适,便向父皇请了圣旨。”
萧姨娘表情扭曲,一个皇子侍读,如何需要皇上下圣旨。他分明是早就想要将宁青接走,为了怕有人阻拦,才以侍读为由,请了圣旨。
“萧姨娘。”宁安走到她的面前,笑着,“您不过是一个妾室,管理不好府上诸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亲热的拉着萧姨娘的手,“不过日后便好了,有几位长老在家中主事,一切都无需萧姨娘操心了,姨娘可以好好安养,抽出心神,为妹妹们好好寻一门亲事了。”
萧姨娘沉着脸,压低了声音,“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她反握住宁安,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你平白将你父亲和你母亲建造的王府送给了旁人。”
宁青吃疼,却没有抽手,只是微微眯眼,冷笑道,“便是毁了,砸了,白送给旁人,我也不会留给你和你的子女。”
她说完后,便惊呼疼痛,挣扎着挣脱了萧姨娘的钳制。宁王上前,拖住她的手腕,手腕上,一瞬间便是一圈青紫。
她扭头靠在宁王怀里,在宁王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勾起了唇角,挑衅意味十足。
萧姨娘不知道,她自幼凝血便有问题。随意的触碰,便会青紫一片。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先皇后提出要让宁王“以身相许”的时候,她娘并没有拒绝,而是愉快的应下了。
只有宁王,才能够举天下之力,用最好的药材,寻遍天下的名医,为她治病。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宁安放下衣袖,她不喜欢这件衣衫,层叠广袖,做什么都不方便。可她是王妃,行走坐卧均代表着宁王,代表着皇家,定是要穿正式的衣衫的。
“小安,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马车之上,宁王关上车窗,握着宁安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宁安低着头,不去看他,“没什么。”
他握起她的手腕,“那这是怎么回事?”当着他的面,萧姨娘再气愤,也不敢伤害她。不过是微微用力,手腕怎么会青紫了一圈。
宁安抬眸,见他脸色阴沉,心里也是难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那种酸涩泛苦的滋味,让她坐立不安,百般不是。仿若一颗心,被拧紧又松开,松开又拧紧。
她轻叹一声,苦笑道,“真的没什么,老毛病了。”也没什么大事,对寻常生活也不影响,只是要多注意,不能受伤流血而已。只不过,日后恐怕不能生孩子而已。
心底,她不希望他对自己这么好。她说宁王对她的好都带有目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有宁王为后盾,若不是借由他的身份,她如何敢与萧姨娘如何说话,又如何能将青儿接出来。
他会儿孙满堂,可自己不会。所以,她不希望他对自己那么好,她怕哪一天,自己找回了心后,会伤心,会难过,会嫉妒,会接受不了……爱吗?她不知道。她与宁王的接触,十世加起来,都没有这几个月多。
她只知道,她的爱,是独占,不是分享。如果爱了,她一定接受不了一个有一个姨娘,一房又一房的通房丫鬟。她无法做到看到旁人的孩子笑,她也没有王妃、主母的气度。
她知道,如果爱了,她会疯掉。
所以,她不要爱。
这一世结束,他们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她心底叹息,她想她的万里花田了,无忧无喜,无七情,无六欲,真好。
宁王皱眉,拥她入怀。“回府我就让伍德入宫请太医。”
没用的。她轻轻枕在宁王的肩头,眨眨眼,眼睛干涩。“嗯。”她轻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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