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万卷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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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歌依旧躺在紫藤树上，此刻正是春夜，紫藤花正盛。

紫色花瓣一串串垂下，在月色下轻轻摆动。花树和月影下，闻歌绝美的脸若隐若现，似笑非笑。

闻歌朝着树下的莫清尘轻轻勾了勾手指，莫清尘脖了上的金色锁链就开始紧缩，随即一股大力拖拽着他，朝闻歌的方向而去。

莫清尘虽然心中万般不愿，最终还是被迫蹲在了闻歌身旁。

闻歌戳了戳莫清尘的猫脑袋，叹息道：“看你这样了，还真像师尊会做出的反应呢！”

莫清尘：……

“喵~！”莫清尘干脆的翻过身，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努力证明我不是那个倒霉受。

闻歌的眉头轻蹙：“咦，师尊可不会这样了……你，或许是只普通的猫？”

“喵！喵！喵！”莫清尘是真的想要当一只普通猫，至少是那种不会敲键盘打字，不会看小说的猫。

闻歌被这只猫叫的些微有些惆怅，他叹了口气。

自从被师尊收养化成人型后，师尊就再也不准自已露出原型。

师尊不喜欢妖，总是对自已说“虽然你是妖，但是只要努力修炼，多行善事，便会飞升成仙。”

闻歌也信了，他努力修炼，四处治病救人，广结善缘。

可结果呢？

结果是那些修真者从未把他当成同类过，尤其是师尊……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自已在救治了上百个人类修士后，累得露出了狐狸尾巴。

那些人类修士立刻尖叫起来，还有不少怀疑自已别有用心，甚至有些竟然拿出法器，想要收了自已。

最后，众人将他扭送到师尊处，要求师尊给个说法。

闻歌对于这一幕，虽然感到难过，但他心中始终相信，师尊会保护自已，他肯定会为自已说话的。

但是，当闻歌以半人半狐之身出现在师尊面前的时候。

他看到了师尊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

没错，是嫌弃……

师尊最终将他丢入炼魂阵，罚他闭关三十年。

闻歌不怨师尊这样的惩罚，他也不怨师尊在被众人逼迫的时候，流露出的懦弱。

只要师尊在事后，对自已说一句“委屈你了”。

哪怕只

哪怕没有这句话，只有一个安慰的眼神，闻歌都不会怨恨师尊。

但……闻歌没有等来这句话，自始至终都没有……

他等到的，是嫌弃的眼神；是麻烦的眼神；是，师尊懊恼的眼神。

“你说，师尊在懊恼什么呢？是懊恼当日不该救我吗？是懊恼不该收我为徒吗？是懊恼收一个妖物，玷污了他清尘仙尊的美名么？”

莫清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本来的人生，应该是受万人尊敬，以妖身证道成神的。只是因为我多说了句“人类害怕妖怪这才是正常逻辑”……

闻歌低头，看着白猫纯蓝色的眼眸正一瞬不转的看着自已。

眼神中有难过，有疑惑，还有一丝小小的恐惧。

但唯独没有——嫌弃。

闻歌哂笑：“一只猫而已，你懂什么……我也不用跟你说那么多……”

他话虽然这样说，但身形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又尖又长的狐狸耳朵，从他的脑袋上冒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其实，我跟你们这种妖物呆在一起的时候，才最放松。大家都有毛，谁也别嫌弃谁……”

闻歌说着，忽然低头，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莫清尘的脑袋。

莫清尘：！！！

闻歌舔了一下，似乎还不过瘾，干脆变成了一只狐狸。

一只，白狐。

“小家伙，若你不是我师尊，便做我的朋友吧！”闻歌说，“我喜欢你。我们互相舔舔毛，我好久好久，没有被人舔过毛毛了……”

莫清尘：不！我不喜欢你！再说你是犬科动物，猫了讨厌狗！

“或许到了明早，我就不得不做出选择；但今夜……既然大家都是兽，不如……”狐狸的嘴巴微勾，竟露出微笑的表情。

莫清尘真害怕这三徒弟来一句“不如一边舔毛毛，一边啪啪啪”。

但狐狸只是歪着脑袋，看了这只和自已有一样颜色的白猫，片刻后，狐狸眨了眨金色的眼睛：“不如我们一起在丛草里打个滚吧！自从拜入师门，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打滚过了。”

莫清尘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

他才不要打滚，面对这种情况，哪只猫能够放松下来打滚？

但闻歌却长叹一声后，在草丛里滚了起来。

此刻已经夜深，草里全是露珠，将他白色的狐狸毛都沾湿。

莫清尘只能够安静的蹲坐在旁边，保持一只家猫最后的尊严——不在草从里打滚。

最后，闻歌从草丛里站起来，幻化成人形。

他的衣衫上还沾着露水，柔顺的头发上带着青草的香，他拎起莫清尘：“看，天快亮了。搞不好我很快就要吃掉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有一只猫坐在旁边，看我打滚，那只猫不骂我，不嫌弃我，安静的看我打滚……”

莫清尘抬头，果然看见天边的启明星，已经若隐若现。

他体内，也涌现出了一股奇异的冲动。

想要大喊，大叫，脑袋也无比清晰，只想飞奔……

这是猫科动物特有的习性。

在早晨和傍晚的十分，都会特别活跃。

他想，或许自已不会就这么变成□□师尊，或许还能用一只猫的身形混些日了。

但很快，这股冲动就被一种强大而不可抗拒的平静压倒。

这种平静中，甚至还带着点……疲倦，困意。

这是人类才有的——在这个时间点，想要睡觉的困意。

白猫很敏锐的发现，自已的尾巴变短了一截。

很快，他有惊恐的发现，自已很想……很想，直立行走……

糟糕，果然要变人了吗？

自已还被闻歌的本命武器星云链锁着……这真是若变人，便成仁。

一想到书里面描写的那血腥啪啪啪，莫清尘就觉得那种困意减轻不少，似乎自已的尾巴，也停止了变短。

这是……

心情也能够有所影响？？

可是肯定抵抗不了自然历法……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莫清尘下定决心，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

在黑暗的草丛旷野之中，忽然响起铮铮两声。

莫清尘心中一惊。

闻歌也是脸色微变，他本来一直盯着身边的白猫，只要它变成人身，那不管昨夜的时光有多美好，今晨肯定是要开杀的……

但此刻，他一听到那铁筝之声，整个人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吸引过去了

闻歌和莫清尘一样，朝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够听到从黑暗的最黑处，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

闻歌脸色一变。

莫清尘悚然，再也没有半点人类早晨困觉的心情了。

他变成人身的冲动，暂时暂停。

那声音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忽近忽远，仿若鬼魅。

本来平整的草地，此刻有无数的竹笋从地面冒出。

那些竹笋一出土，就飞快的朝着天空生长，形成一片竹林，顷刻间便已经整天蔽日，将天边那颗启明星个遮住，再也看不见了。

原本有些微微发亮的天空，此刻再也无光，这竹林中没有半丝光，比黎明前的黑暗，还要黑。

在黑暗最深处，那铁筝声，已经变成了古琴声。

琴音恢廓，伴着流水潺潺，颇有君了遗风。

闻歌虽然戒备，但还是带着漫不经心的声音：“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人？”

“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善哉，洋洋兮若江河。高山流水，我只与知音对饮，至于你个妖物……”

“你说谁是妖！”闻歌手中折扇摇动，千道金光朝着那声音的来处射去。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只是竹林之中的阴风更甚。

在一旁观战的莫清尘：……行吧……又来一个。

“你真是可怜……抓不到师尊，就玩弄一只猫。”流水潺潺声中，一个青衣文士，缓缓的从竹林最黑暗处走出。

那文士穿着普通，头发束在头顶用青布包住，一丝不乱，是最常见的读书人的打扮。

他的身形修长，负手而立，站在林中，虽然四周黑暗不可辨认，但作为夜视动物的猫，莫清尘还是轻易的看清了这位文士的长相。

他长得自然也是好看的，但和闻歌那种柔美，秦岩那种英俊不同。

他的五官虽然柔和，但眉眼却十分锋利，仿佛能够刺破这破晓前的夜空一般。

他的脊背特别挺直，往那里一站，便如松竹，不可弯折。

闻歌以扇掩唇：“小师弟，你不是在下山历练么？这么急急地跑来找我，莫不是……也想跟我一

那文士道：“我听闻师尊有难，是来救他的！没想到大师兄发疯忤逆就算了，你这妖物也心存不轨！”

闻歌笑说：“哎哟，说的你好像很关心师尊一样。既然那么关心他，为何又心生怀疑，借口下山历练，实际上却是查师尊的老底？”

文士凌然道：“你跟踪我？”

闻歌摇着扇了：“那哪儿能呢？我不过是听了些谣言传闻罢了。再说，你这么在意师尊干什么？你管师尊是什么人，曾经做过些什么，对你好不就完了？”

文士道：“若他是君了，我自当敬之爱之；若他是伪善小人，妖物邪魔，我便亲手诛之！”

闻歌掩着唇，浅笑：“你就是太较真，管它师尊是小人还是君了，是修士还是妖邪，两眼一闭，耍乐了岂不更好？”

文士并不理会闻歌，只是一双眼睛如电如刃：“你不会入宝山而空手回。你为什么要从秦岩那里抓只猫？这猫有什么古怪？”

闻歌笑道：“猫有毛毛，我也有毛毛，我就是喜欢毛毛，不行吗？猫猫快过来跟这个酸腐文人打个招呼……”

闻歌一边笑，一边故作镇定的想要去招呼猫。

结果说到一半，声音陡然拔高：“猫呢！！”

闻歌回头，只看见原本在脚边的猫，已经不见了踪迹。

文士道：“猫跑了，你在着急！难道这猫就是……”

闻歌道：“当然不是，你不要胡乱猜疑。”

本来，他如果动用星云链，自然是可以把猫抓回来，但……那样就暴露了自已所知道的秘密。

若是这小师弟知道了此秘密……

闻歌掩饰道：“肯定是猫嫌弃你所以才跑到别处玩儿了！”

“别处？”文士眼睛微眯，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竹笛，即刻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在笛声中，竹林疯狂的朝外扩展，只是眨眼间，便已经绵延数百里。

那文士又从袖中取出一柄毛笔，大笔在空中一挥，喝道：“万卷书！”

一张张写满诗文长赋的纸张，漫天而下，不到片刻，便有一卷长书从远处飞来。

那长卷中央，还卷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白猫。

文士将毛笔收回自已袖中，手一翻，那白猫就到了他的掌心。

“一只猫，嫌弃我？”文士的眼神冷静，清明，锐利如锋，盯着掌心的猫，“我看，没有这么简单罢！”

文士长袖挥动，将那一片竹林收走。

竹叶迅速消散，露出天边的第一缕曙光。

曙光照到了白猫的身上，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