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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而高远的苍穹下,无数黑色的云团四处奔袭,没有目标,没有终点,宛若洪荒野兽般令人胆战心惊。

乌云滚滚,风声呼啸,一道闪电倏然划过京都上空的黑夜。

雨水冲刷进宅内,泛起一圈圈涟漪。

一人撑着油纸伞,穿过连廊,踏入屋内。

那人将油纸伞收好摆在门口处,将玄色披风的帽子摘下,抬头看向屋内的神台,那里供奉着几个没有刻字的牌位。

一旁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下人从包里拿出三支香,点燃后递上。

那人接过,恭敬地拜了三下,然后将香烛插在临时准备的香炉上。

待香烛燃到一半,那人淡淡地问向后方的下人:“萧澄这么快就暴露了?”

“是的。”

下人向前一步,恭敬地回道:“七公主的私兵原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与贤王府接触时没有做过多的隐瞒,以至于一下子就追查到了她的身上。而七公主一见到皇上,便全部都招认了。”

“萧澄这个蠢货!还好当初没有拉她加入,不然按她的性子,所知道都说了出来。果然这大萧养尊处优的公主,一无是处。”顿了顿,那人依旧冷淡、不辨情绪的声音传来:“那几个私兵呢?”

“主子放心,那几人的家人全部在我们手上,他们什么也不会说的。”下人继续道:“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们也不会自尽的。况且,人已经被我们转移了,他们也不知道西凉人的下落。”

“那就行。”那人踱步至窗前,仰头望了眼大雨瓢泼的夜空,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外面,问:“萧炎如何了?”

“贤王已关入天牢,据说一直没有开口承认过任何事,而由于他是当朝二皇子,所以至今也没有对他上刑具。”

那人闻言沉思了会,问:“听闻前几日萧炎的几个追随者在太极殿前求情,皇上有何反应?”

下人抬头看了眼对方不明的神色,答道:“之前两三日都有贤王的追随者在为他求情,甚至有三人跪了一天一夜,但皇上一个也没有接见过。而随着贤王勾结西凉的消息传出,那几个大臣都慢慢散了,如今也不再有人去求情。高贵妃倒是不停地折腾着,四处打点,但现在那些大臣都避着她,也不让家眷入宫觐见。”

那人闻言扬起嘴角讥笑了声,幽幽开口道:“可怜的萧炎,还以为自己有一大批追随者,能撼动他爹的皇朝,现在看来,堂堂的大萧二皇子,也不过尔尔。不过,即使这样,他也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机会。那他的一双儿女和妃子呢?”

“贤王妃和世子公主已被皇上安排软禁在宫中。”

萧炎一双儿女尚且年幼,而且始终是大萧皇室之后,皇上是断不会处决他们的,只是萧炎的王妃,本就与萧炎一起谋划的,查出来是迟早的事。

而贤王妃的身后,是整个太师府,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人用手划过窗台,扬起一层厚厚的灰尘,随即吹了下手指,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皇上害怕八年前叶茂之一案重现,他是断不敢贸然盘查太师府的。”

当时武将之首是叶茂之,那文官之首,就是文太师了。

“只是现在,如果贤王倒戈,那对我们是很不利的。”下人顿了顿,继续道:“贤王妃和一双儿女都软禁在宫中,难保贤王会招供,我们要不要?”

他的手往脖子前一划,请求示意是否要灭口。

那人看了下人一眼,淡淡道:“暂时不必,留着他还有用。”

且不说萧炎被萧唯亲自看管不易刺杀,就目前来看,他并没有招供,而且还能牵制住萧唯的视线。

但有一人,却没有那么容易能对付。

“萧彧现在主要查哪个方向?”

下人闻言,想了一会,答道:“宣王最近都是负责协助庆王查案,追踪和审理犯人、整理文书一类的工作,主要还是庆王主理。”

那人沉思了一会,眉头紧锁,那幽暗的瞳眸划过一丝暗芒,沉郁着嗓音道:“萧彧此人心思深沉,太后一案就是他一手处理的,所以这次,他决不会只是萧唯的副手,派人跟紧他,只要发现他一有其他动作,马上告诉我。”

而后,那人顿了顿,问道:“那几个西凉人呢?”

“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准备从明日开始,一个一个出城门。”

“很好。”

说完,那人来到神台前,看着上面的几个无字牌位,传来清冷的声音:“萧彧和他那新婚妻子,必须时刻派人跟着,必要时候不必报告我,动手杀了便是。否则,容易坏事。”

看着眼前下人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下来,那人继续问:“郭开庭到哪里了?”

“郭副将领着新的行军布防图直往西境而去,已经出发了五天了,如无意外,这两日便会进去阳城镇。”

那人听着,目光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开口道:“我们在阳城的人安排好了吗?”

“回主子,我们在阳城有六十余人,全部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郭副将进入阳城,便将他截杀,盗取布防图。”

“好。”那人眼底薄薄的杀意浮现出来,转过头来吩咐道:“把郭开庭杀了后,直接将布防图抄写一份一模一样的,一份直接送到西凉,另外一份找人假扮他的手下,弄成一身伤的样子送到西境驻守程将军的手上。”

说完,抬头看了眼下人,继续道:“杀了郭开庭后,将他的尸首处理干净,对外称失踪,他死去的消息越迟传回来对我们越有利。”

“属下明白。”

那人踱步至窗前,往西边望去,那是宣王府的方向,再次开口:“方星辰如今在何处?”

“方副将已达苏州,现每日都跟着方老爷拜亲访友。”

“方家之前的三条盐道均使用各自的玉牌进行传达消息,之前方锦年也将另外的两块玉牌上交朝廷,朝廷盐运史也继续沿用。现在,只需得到方锦年手中那第三块玉牌,就能掌握这条盐道,待他日事成,再将另外两条收归手下,那整个大萧,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说着,那人转过身来,道:“方锦年带方星辰回苏州探亲,但玉牌他不一定会随身携带,还是得查明玉牌的下落。”

侍卫闻言,抬头问:“主子,找到玉牌后,直接将人杀了夺过来吗?”

那人眉头微扬,随即道:“方家掌握盐道多年,现在天下百姓都知道上交朝廷的盐道是方锦年自愿交上去的,所以会认玉牌、也认朝廷。但如果夺玉牌时将人杀了,到时方涧盐铺的人知道后,可能会不再认可玉牌。”

说罢,那人眼中戾气一闪,继续道:“方家管理盐道多年,方涧盐铺更是他们所创,如果不杀掉方家掌权人,他们亦可利用他们的地位、不需玉牌或许也能调动盐道。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情况,到时看情况再定。”

“属下明白,旦凭主子吩咐。”

“郭开庭是回不来的了,方星辰也在苏州未归,如今萧彧身边,只有刚入校场的常子亦和刚从禁军过去的杨清颂,但这两人到军营时间尚浅,与萧彧的配合远不及郭开庭与方星辰来得深。所以,我们得趁这段时间,来一个出其不备。否则,待萧彧反应过来,我担心他会反扑我们。”

那人收起阴侧的凉意,正色道:“从今天开始,你让手下的人打醒十二分精神,萧彧等人在长鸣山上受过严厉的训练,专门学过跟踪术,你们万不能露出马脚让人抓住,否则不仅丢去性命,更会打草惊蛇、破坏我们的计划。”

侍卫半蹲在地上,恭敬回话:“属下这就下去吩咐他们,定不会破坏主子的计划。”

“嗯,下去吧。”那人挥挥手,让侍卫离去。

夜深沉,久无人居的院子里的乌鸦嘎嘎的叫着,为原本就寂寥的夜增添几分诡异。

那人缓缓抬头,身影孤寂看向神台,仿佛那几个无字牌位同样回以视线看过来。

那人抬手,拭过方才流下的两行热泪,缓缓开口:“父亲,你放心,我不会放弃你当初的计划的,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刻了,你在天有灵,看着我如何颠覆这大萧皇朝,为你们报仇!”

呼啸的风雨声从门外传来,无字牌位依然摆在神台上,孤寂无声。

那人看了一眼牌位,将帽子重新戴好,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往外走去。

滚雷碾过漆黑的苍穹,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滚落在那人的脚边。

闪电划破天际,刹那间的光芒照亮了那人清丽的脸庞,那脸上若有若无的恨意随着黑夜消散不见。

&&&

夏初的后宫,烈日当空。

萧彧穿过御花园,来到萧澄的永安殿。

他推门而入,前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环视了一周院子,略过地上的落叶,直往后殿而去。

萧澄正躺在后殿的软榻上,一个宫女手持团扇为她轻轻扇着风,另一个宫女则将盆子里的葡萄去皮后递到她的嘴里。

萧彧不禁笑了下,这萧澄自幼娇养,如今软禁在宫中,也依然过得悠然自得。

他清了清嗓子,唤道:“澄儿!”

萧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到来人后舒了口气,她示意宫女退下,自己则一副乖巧的模样站到萧彧面前,弱弱喊道:“四皇兄!”

那天负责审问她的是萧唯,可萧彧当时也有陪同皇上一起到坤宁宫的,所以她知道萧彧也是知情的。

今日萧彧前来,估计也是跟她的私兵放走西凉人有关。

萧彧看了她一眼,坐到榻上,扫视了桌上的葡萄,缓缓开口:“我来问你点事。”

“你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澄双手递出来,一副完全配合的样子。

看她那样,萧彧不禁苦笑,为了能尽快出去,也为了保住自己嫡公主的地位,这萧澄如今也不敢造次了。

“你的私兵,都是如何招募的?”

萧澄这两日已经从萧唯那里听说了自己的私兵有几个可疑之人后,自己也曾反复地想,是否是招募的消息被人所知从而被别有用心之人安插了人进来,于是道:“头目叫谢大海,以前是羽林卫,是我叫他帮我养一支私兵,他才从羽林卫出来的。他为人还是不错的,也挺正直的,一直以来对我安排的事都尽忠尽职,也不会借着是我的人在外面惹事,所以后来我觉得人手不够,都是直接让他招募和训练的。”

她在两年前狩猎途中曾救过一个妇人,而那妇人正是谢大海的母亲,所以谢大海方从羽林卫出来为她做事。

因为她出的月银不少,所以都能招到个别武力高强之人,而那些人都是谢大海帮她管理,一直都挺安分的。

“别的不说,谢大海此人对我挺忠心的,所以我都很信任他,对他招回来的人也没有过问,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萧彧闻言看了她一眼,她所说的与这些天调查的结果确实无异,谢大海他也提审过,确实是一个正直且忠心之人,但他还是觉得问题出在了萧澄身上,方过来核实一番。于是问道:“那你除了让谢大海招募外,有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过你豢养了私兵之事?”

萧澄立马摇头甩手道:“没有没有,豢养私兵本是不容许的,所以我从未跟其他人说起过,即使母后也没有。”

萧澄的样子真诚,并不像说谎,萧彧沉思了会,继续问:“你好好想想,不是让你光明正大跟他人说,而是可能曾经有人引导过你,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透露了出去呢?”

“这……”萧澄有点为难,不知情的情况下说过的话,又怎么能记得呢?

但她知道这事事关重大,所以坐了下来,一个人静静地回忆着。

萧彧没有打扰她,就这样与她一起坐在榻上。

许久,萧澄终于开口:“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但我可能真的有跟人聊过这方面的事,那是因为她说她养了支私兵不会管理,导致她的人惹出了不小的事,问我有没有好的处理方式,然后,我肯定应该也是没说我养了私兵的,不过基于人家那么高傲的人都请教我了,可能我说了几句月银给多点、找个可靠的人管理之类的,而这可靠之人最好就是受过训练的比如羽林卫。”

萧彧看着她,掩过一抹苦笑。

这不就是自爆了出来了吗?

“那人是谁?”

萧澄看了他一眼,纠结着要不要说,但还是抵不过内心的矛盾,为难道:“虽然我觉得不可能是她,但问问也好的,就是,那个,她是何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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