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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易佟果然送来了一筐银丝炭、治疗风寒的药,以及一些滋补品。碧儿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又是服侍她吃药,又是给她炖了燕窝。
吃了五天的药,白以檬的风寒还是不见好。天却愈发转冷,转眼又下了一场大雪。
伴着银丝炭的见底。碧儿的抱怨声也跟着响起,“咱就说,这得是多倒霉,才能摊上这份差事。跟我一同进宫的小翠,在春华宫当差,那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咱也不求那般生活,只求一个吃饱穿暖……”
“碧儿,你也别抱怨。赶明个,你去找内务府的人说说,给你谋个好差事就是了,左右我这儿,有你没你也是一样。”白以檬说完,再次咳嗽起来。
“哎呦,姑娘,您可别多心,咱就是随便说说话。咱是什么身份,哪儿配跟内务府说的上话?就这么熬吧。
人啊,怎样都是命。您不得陛下待见,是命,我倒霉摊上您这么个主子,也是命。咱们两就相互熬吧,看谁熬死谁。”
白以檬听着有些不是滋味,“碧儿,你可是听到了些什么?”
“哼,还用听,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有喜了,陛下开心得不得了。丞相被封了一等功侯,丞相夫人也被封了一品夫人。
不仅于此,五日后,丞相府小女儿进宫,说是照顾有孕的皇后娘娘。谁看不出,那是丞相怕恩宠旁落,让小女儿……”
白以檬越听胸口越是发闷,一个没忍住,咳出一口鲜血。好在她及时用帕子接住,塞入枕下。
宇文稷跟她说过,娶丞相之女不过是权宜之计,不会与她有孩子的,更不会给她太过的宠爱。如今这算什么?鲜血从口鼻喷出。
碧儿没看见似的,抱着手炉,磕着瓜子,“我还听说,西后宫也住了人,是御史台孙大人家的长女,陛下看着挺满意的。
一连着五六日,都宿在她那儿了。要不是因为她,丞相也不至急着送小女儿进宫。
依我看,咱们陛下正直壮年,是该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他说他是逢场作戏,说不会真的爱上旁人的。”白以檬声音很低,自我安慰着。
“姑娘您心里想的是什么,咱们都知道。都是女子,谁瞒得了谁?别怪碧儿多嘴,劝您一句,早点死了这份心。
您怕是还不知道,上个月陛下就以谋反罪,处死了你那个大哥白以楠。你,你们白家再次沦为逆反,这意味着什么,还用多说吗?
白以檬再次喷出一口血,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嘴里不停地重复,“不可能,这不可能。”
碧儿没去看白以檬,只听到她那句“不可能”,忍不住冷笑,“不可能?怎么就不可能了。万安谷,您的师门对吧。多大的帮派,陛下还不是将其夷为平地了?
您师父,就是姓龙的那老头,据说至今下落不明。咱们陛下多大的本事,能将万安谷平了,您是没听说,坊间百姓都在议论……”
白以檬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再次转醒,眼前一片昏黄的烛火,她的意识微弱,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
“小姐,陛下听说您病了,让小的过来给您传话……”是小城子的声音。
白以檬摆摆手打断了他,过了许久,“我想见宇文稷。”
只听膝盖重重撞地的声音,“奴才万死,可不敢直呼陛下名讳。”
“那你转告宇文稷,以后,咳咳咳,”太过激愤,以至于咳嗽不止,过了许久,“以后,不必再来。从今日起,我与他,死生不复相见。再告诉他,我愿他这一生不得顺遂,所愿且皆空。”
说完最后一句,白以檬喷出一口便闭上了眼睛。
……
小城子返回宸安宫,宇文稷正在批阅折子,“白将军明日进宫,小白一定乐坏了吧。她可否说了什么?”
今早得到白以楠得胜返京的消息,这意味着,宇文稷彻底稳固住疆土,外患已除。
整顿吏治,处理了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之徒,削减了藩王权势,自此内忧也算扫平。三年之约,他算是如期完成,终于可以兑现承诺了。
天大的喜讯,担心旁人说不好,表达不明,特意让自己最亲信的小城子去传话。
等了片刻,见小城子没答话,宇文稷有些不悦,抬眼看去,见其脸色惨白如纸。微微蹙眉,“怎么,她还因着,朕这几日没去看她,闹脾气不成?这丫头,就爱使小性子。
回头你可得跟她说说,哪有一朝皇后,没事儿就是小性子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想到他的小白,不日便要被册封为后,宇文稷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城子,你说,小白穿上凤冠霞帔,是什么模样?”
“奴,奴,奴才,不知!”小城子扑通跪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
宇文稷扫了一眼小城子,只当他胆子小不敢胡乱说话,并未放在心上。自顾自,沉浸在欢喜之中,“朕要为小白亲手设计凤冠,等封后大典艳压众人。朕要把这些年的亏欠,都补给她,以后谁也不准欺负她。
对了,万谷主那边,派人去请了吗?你可得催着点,下个月封后大典,万安谷的人必须到。”
小城子将头埋进地缝,浑身抖如筛糠,此刻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小城子,你今儿,怎么这么怪?你到底告没告诉小白,朕过会儿就去接她?”宇文稷此刻意识到不对劲,脸色变得格外凝重。
见小城子这副模样,试探着询问,“小白,可是还病着?”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听到到什么可怕的内容。
“不,不是,不是病了。”小城子绷不住了,咬着嘴唇使劲摇头,“小姐……小姐……去了。”
宇文稷脑子嗡了一下,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听差了。歪着头观察着小城子,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你是想说,小白还在耍脾气对不对?
这丫头最爱耍脾气,她从小就这样。一个不顺心,就耍脾气。你说话啊,朕再问你呢!”
意识到不对,一股说不出的愠怒油然而生。宇文稷使劲摇着头,一把推开小城子,大吼,“你在骗朕,你一定还在骗朕,你跟小白联起手骗朕。你们都在骗朕,都在骗朕!”
面对天子的雷霆之怒,小城子吓得浑身发抖,跪下来连连叩首,“奴才不敢欺君,奴才不敢……”
宇文稷脑子一片空白,身子一软瘫坐下来。桌案上他刚草拟好的两封诏书同时落在他身上,一封是废孙氏皇后的诏书,一封是册封白以檬为后的诏书。
看着那张纸,突然觉得很好笑,“小白,你怎么这么爱使小性子,这么一会儿,也等不及?赖皮,你答应过的……”
宇文稷胸口一阵剧痛,莫得喷出一口鲜血来。
“陛下,陛下,快传太医……”
隆兴三年,初夏
隆兴帝宇文稷,查抄丞相府勾结西陵罪证,孙丞相及其长子斩首,孙氏男子充军,女子流放。废后孙氏,德行有失,散播谣言祸乱后宫,被赐自尽。
同年,隆冬
隆兴帝派刑部、大理寺、京兆府,重查二十年前,镇北侯谋反一案。
隆兴四年冬,镇北侯一案彻底查明,镇北侯一族恢复名誉,大封其在世族人。
时隔一年,宇文稷仿佛老了许多。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如同六旬老翁。
入冬后,第一场雪刚停,宇文稷披上狐皮大敞,走进冷如冰窖的环春园。
看着满眼荒凉,一时间老泪纵横。他的小白就在这么个地方,一住就是三年。
“陛下……”
“出去,让朕一个人待会儿。”宇文稷将小城子等人撵出去,一个人寻觅着爱人的痕迹。
白以檬入土一年有余,旧人的气息早已不复存在。宇文稷摸着桌椅,想象着她坐在这儿喝茶、看书的模样。
摸着她睡过的床榻,宇文稷心底一阵刺痛,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朕是混蛋,怎么就让你等了么久。碧儿是孙氏的人,她早就有心除掉你,本王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狠心让她来照顾你?
小白,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在这儿受了三年苦,你一定恨透了朕。
若有来世,朕不要这江山,不要什么皇权,只要你。小白,你还愿意要本王吗?”
宇文稷躺在床榻上寒气入骨,仰头看见床板上的血渍,心痛如刀绞。那是他的小白喷出的血,那是她被歹人气死的罪证。
“小城子,小城子。”
“奴才在,陛下您有何吩咐。”小城子连忙跑进来,跪地请旨。
“传瑞皇叔进宫。”
瑞王爷是宇文稷的小叔叔,宇文稷此时请人进宫,其用意不言而喻。
与瑞王一同草拟好遗诏后,又交代了些国事。
在新帝登基前夜,宇文稷心安理得的自己锁进环春园。
并下了最后一道旨意:不必送炭火,不必送吃食,更不必管他。他死后,将他安葬在白家祖坟,与白家四小姐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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