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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的时候,襄阳的邓城县,有个浪荡子,好吃贪杯,经常跑到城里的商铺碰瓷,借机生事,弄点无本生意。
有一回,他到东门边的一家酒坊打酒,偷偷地把袖子里藏着的水倒进了小二送回的酒壶中,然后大声嚷嚷酒坊的酒不地道,要酒坊给他赔偿。
哪知道从他进门起,酒坊的老板就一直紧紧的盯上了他,把他的动作逮了个现形。
但浪荡子却撒起泼来,死活不承认,因为一旦衙门认定自己是在讹诈的话,要全额赔偿不说,还有可能被判为被杖杀和弃市。
最后,在差役和里正的折中下,浪荡子给酒坊赔上了些钱粮,然后被赶出了邓城。
过了几年之后,浪荡子穿的人模人样的回到邓城,在家里歇息几天,和往日的狐朋狗友聚上几番后,扬言道自己要到东门的酒坊讨个说法,说自己被赶出城就是因为酒坊老板给自己栽赃。
像这类的事,对于浪荡子这个群体来说,自然都不会嫌弃事大。于是,第二天,在浪荡子的领头下,邓城的一群无赖都挤到了东门的酒坊。
前店的小二看着这么一群无赖吆三喝四的撞进店里,心道不好,赶紧就把事情禀告给了酒坊的老板。
见到酒坊老板出来,浪荡子趾高气扬的当着一群无赖说,自己前些年在你店里被害了,今天特地来讨个说法,要是店里不送几坛好酒道歉的话,自己就要显显手段,砸了酒坊的招牌。
虽说这几年没看到浪荡子在城里出没,但看着面前浪荡子这人模狗样的样子。酒坊的老板心想狗终究改不了吃屎,根本就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当着众无赖的面,又将浪荡子好生奚落了一顿,把他们赶出了酒坊。
第二天,衙门的差役来到酒坊,说是府尊来了一位朋友,让酒坊送几坛好酒过去。
听说是府尊从自家酒坊拿酒招待朋友,酒坊老板心里很激动。自己和府尊也就见过两三回,这可是府尊亲自为自家的酒坊打招牌啊。
当即,就从柜子上搬了几坛好酒,让伙计挑着,陪着差役就往府尊招待朋友的地方去。
因为酒坊老板过来很会为事,府尊见他自己也过来了。就当着朋友的面介绍了一下酒坊的酒,说什么口味甘醇,韵味连绵啊。听得酒坊老板是眉笑眼开。
府尊的朋友看着府尊为自己治下的商人打招牌,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于是,就把酒坊老板带过来的酒取过一坛,润湿了手指头,把酒坛上的封纸戳了一个小洞,闭上眼睛准备去闻一闻这酒的味道。
哪知道它刚把酒坛送到鼻子下,却只听得他一阵干呕,手里的酒坛也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随着酒坛的破碎,整个房里顿时弥漫起一股大粪的味道。房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这叫什么事呢?当下,府尊就让差役按住了酒坊老板。让你送几坛美酒过来,你居然送粪水来戏耍我,还亏我当着朋友介绍你家的酒。
一场好好的宴会弄成这样,大伙儿都走到屋外,都想看看这个酒坊老板是个什么意思。
自己给府尊挑选的美酒居然成了粪水,这怎么可能呢?被按住的酒坊老板像是挨了晴天霹雳一般赶紧叫起屈来。
但看着府尊怒火中烧的样子,酒坊老板也是战战兢兢,府尊在县里,是有口皆碑的青天,给小老儿一万个胆子,小老儿也不敢糊弄府尊。
当着府尊他们的面,酒坊老板胆颤心惊地把剩下的几坛酒一一揭开。在场的人全部捂住了鼻子,实在是太恶心了。每开一个酒坛子就是一股冲天的大粪臭味。
看着这番情形,府尊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让差役拿起棒子就要敲打酒坊老板。
府尊的朋友拦住了他,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一个小小的商人怎么敢捋虎须呢。事出反常,必有妖异,还是让酒坊老板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惹上这个祸事。
在府尊的喝问下。酒坊老板想起了昨天,那个素来招摇撞骗的浪荡子登门时说的话,于是,就把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即,府尊就让衙役找来那个浪荡子。但是,浪荡子也是满天叫屈,打死不承认,只说昨天自己和酒坊老板之间口角而已。
好端端一场宴席硬生生成了笑柄,脾气再好的府尊也动了怒,纵然朋友再劝,府尊还是忍不住让差役给浪荡子和酒坊老板各给了十大板,然后把两人丢到了外边。
趁着没人,挨了打的浪荡子笑嘻嘻地看着酒坊老板,不信老子的话,你的酒坊还玩得转啊。
听到浪荡子这么说,酒坊老板越发确定就是浪荡子给自己动了手脚。回到酒坊以后,酒坊老板心有余悸的揭开柜台上的其他酒坛。
店里的酒,没有一坛没有中招的,欲哭无泪的酒坊老板瘫坐在店里一边让伙计报官,想死的心都有了。
等衙门的差役过来调查,调过来查过去,都不清楚酒坊的酒是什么回事。等事情在邓城传开以后,大伙儿都清楚是浪荡子动了手脚,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背后里都叫这个浪荡子是巫师。
而且,这事之后,浪荡子还逐一登上了邓城里所有酿酒卖酒的酒坊,遮三掩四的说在东门边酒坊的事,暗示各家酒坊,不给点好处的话,当心和东门边的酒坊一样。
因为东门边酒坊的事情在前,大家都知道是浪荡子干的,可是又找不到证据。万一浪荡子真有能把酒化成粪水的妖术,自己岂不是也可能遭殃。
于是,面对浪荡子隐讳的敲竹杠,邓城县里的十余家酒坊,也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和花钱消灾的心理,给浪荡子打发了点钱财。
结果,这个打发钱财却在邓城形成了惯例。每年春秋之际,浪荡子就会逐一登门,向各家酒坊老板收取保护费。
凭着每家酒坊给的二十千钱,浪荡子不光衣食无忧,还娶了亲生了子,也从未考虑过会有挨饿的风险。
二十千钱就是两万文钱。通常情况下,一贯钱是一千文,但在宋代,官方的标准是七百七十文为一贯。浪荡子每年收取的保护费,可是不低于三百贯。
据说,绍兴年间,当时的平均米价大概是每斗三四百文,如果用现代的度量衡标准加以折算的话,一贯钱差不多相当于现在一百五十元的购买力,浪荡子既是不事营生,光每年的保护费,也有个五六万块钱的收入。
《水浒传》里,吴用去石碣村见阮氏三兄弟,给了阮小七一两银子让他置办酒菜。阮小七用这一两银子买了足够四个人喝的一坛酒、两只肥鸡、还有二十斤熟牛肉。
而且,这一两银子还没花完。所以,邓城县这个会妖术的浪荡子,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而且,不是自己劳作积累的钱最容易挥霍。某年,浪荡子在收完当年度的保护费以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手头相当的吃紧。
左思右想没有办法,浪荡子又打起了勒索的主意。于是,他就跑到了邓城最大的一家酒坊。
酒坊老板见他来了,心里不免有些埋汰,但还是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他。
看着酒坊老板畏惧的样子,浪荡子径自开了口。老板啊,这段时间我手头有点紧,遇到了难事。你也知道我的为人。这样吧,整个邓城就你们家最好,也帮得上我,照着往日的数额,再给我二十千钱吧。
听浪荡子说要自己再给他二十千钱,酒坊老板也有些怒了。我的银子也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风吹来的。
再说,年年都给你送二十千钱,都已经有好多年了。而且,今年的钱你才收几天啊。你今天跑过来问我多要二十千钱,万一明天又跑过来要呢,我怎么办?宁愿我的酒坏了,也不会多给你一文钱。
当下,酒坊老板就拒绝了浪荡子的要求。
见酒坊老板不答应,浪荡子也不恼怒,吃饱喝足之后,嬉皮笑脸的走了。
但浪荡子出了酒坊以后,并没有走多远,在附近寻了家客栈打尖休息,让自己的跟班找了人帮自己到刚才的这家酒坊打了两斤酒。
酒买回来以后,浪荡子让跟班找了个酒罐子把酒倒了进去。自己拎着酒罐进了客栈的茅房,从茅房里舀了一瓢粪水倒进酒罐里,用力搅拌了几下,然后把酒罐封好,提着酒罐就出了客栈。
浪荡子拎着酒罐走到城外的一处山林,瞅着四下无人。在林间的空地里挖了个坑,将酒罐放了进去,然后绕着酒罐踩着禹步念念有词,绕了几圈之后,又用泥土将酒罐埋好,便离开了山林。
可巧当时有位道士从这路过,看见浪荡子在做法就没冒头,可看着看着发现浪荡子弄的是邪术,心里就有点纳闷,不知道他那么做是为了什么。
浪荡子前脚离开,道士也跟着走了。
回到客栈之后,浪荡子嘴角挂着笑,等着看酒坊的热闹。但没过多久,那道士也来到了这家客栈打尖。
对客栈提供的酒食,道士似乎有些不满意。于是就和店里的伙计打探邓城里哪家酒坊的酒好。伙计跟道士说他们家客栈不远处就是邓城最大的酒坊,品质地道。
于是,道士在客栈里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去了客栈伙计说的这家酒坊。刚进门,就见酒坊里慌慌张张的,到处都是一股粪水的臭味。
酒坊里,有和店家争吵要退钱赔钱的,有唉声叹气的,比菜市场还热闹。道士拦下一个伙计,问是怎么回事。
伙计说,城里的巫师来酒坊找老板要钱,老板没搭理他,结果,店里的酒就遇上了前些年东门边那家酒坊美酒变粪水的事情。现在老板正揣着银钱准备出门去找那个巫师,求他手下留情,饶过这一回。
伙计的说法让道士想起了自己在城外看到的事,于是就问伙计,你们说的那个巫师长什么样子。
这时,酒坊老板看见道士拦着自家的伙计,打听酒水的事,也走了过来。正好听见伙计在给道士讲浪荡子的样子。
道士一听,当即说道,贫道好像看见过你们说的那个人。不过,你们也不用去求他。贫道自武当山来。我有手段,能了断这桩事情。不过已经坏了的酒就没办法了。
听到道士这么说。酒坊老板也有了新的想法,自己去求浪荡子,日后还不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既然眼前这位自称是从武当山来的道士有手段了断这个事,那就先请他试试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浪荡子。
于是,酒坊老板就请道士出手。在道士在酒坊一番焚香踱步之后,酒坊里的臭味就开始慢慢消散了,没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原本臭气熏天的酒坊又恢复到往日的情形。
道士告诉酒坊老板,用五谷酿酒,本来就是损废五谷的事情,但是你们说的巫师用妖术将五谷所酿化为污秽,更是大大的罪业。你们家应当斋戒,把情况禀告给上天,追讨巫师的罪责。
看着道士先前展露的那手神迹,酒坊老板对道士的说法奉为圭臬。而且也非常愤恨这些年浪荡子用这法子拿捏自己,就听了道士的话,搭设坛场,斋戒,请道士做法。
道士也不推辞,开坛以后,跪在堂前,让酒坊老板向上天呈述事情的始末。
过了数刻之后,道士起身说道:玉帝已下令,百日之内,将业疾惩罚在这个人身上,但是没有给他降下死罪。
话说这边道士的法事完成以后,那边客栈里还犹自等着酒坊老板求自己然后还想着能乘机加点码的浪荡子,突然觉得自己的两只脚脚踝处有些痒,于是,就用手挠了几下,可是越挠越痒。不一会儿竟生出了一个肉叮子,有芡实大小。
等浪荡子回家以后,脚踝的肉叮子每天都在变大,没过几天,变成了一个直径有三十厘米左右的肉球。但这个肉球与他的脚踝连结处,却只一根细细的肉线。
如果是稍微挨到下这个肉球,立马让浪荡子痛得哭爹喊娘。有这个肉球做累赘,浪荡子再也不能下地行走了。而且,他原来那手能将美酒化为秽水的妖术,再也不灵了。
家里失去了保护费的来源,再加上先前的缺口被追的急,一下子就从衣食无忧变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浪荡子的孩子只好用竹篾芦苇编了一个筐子,抬着他到处行乞。吃喝拉撒睡全部在这席子上,所到之处,路人无不掩鼻。而且,整整过了十年,浪荡子才死去。
据洪老爷子说,胡少汲尚书在邓城担任县令的时候,还曾见到过这个被儿孙抬着行乞的浪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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