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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结界内。

小雨淅淅沥沥,微风夹杂着细雨弥散在空气中,远处山黛水清,此起彼伏的房屋绵延向远处,在这片朦胧水汽中时隐时现。

此时正是春季,农人们忙着下地干活,妇女们提着菜篮或者衣物蹲坐在河边,一句一句说着村子里人尽皆知的丧事。

“哎,村长死的可怜,就留下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瘦公子,种不了地又考不上学,这怎么活?”

“他爹死的惨,那昨日王婶子还提了半只鸡过去呢。”头戴布巾的妇人眼珠子一转,压下了声音,“要我说,她家过年都吃不到一块肉,还舍得把鸡给出去……啧啧,那小子长的……”

“就那破落户,连下锅都不会吧?”

“行了,少说两句。”有人听不下去,“张大娘,不是我说,村长平日里也帮了我们不少,要不是他跑出去告官,那伙子土匪早就跑村子里来了,村长死的惨,好歹算你半个恩人,你就这么编排他儿子?”

张大娘也是个脾气大的,眼睛一瞪直接站起来,手里还攥着根绿油油的野菜:“他爹是被土匪砍死的!怎的干我事了?”

“要我说,要不是那病秧子走两步都要喘三喘,他爹还不一定死呢!”

她手里的野菜舞的虎虎生风:“老娘天天下地干活,那些个土匪要是跑过来,老娘拿菜刀砍咯!谁要那破老头子帮忙?活该!”

张大娘是村子里有名的悍妇,和她家那口子张三棍一个德行,平日里爱贪小便宜,还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受村长的警告,一连看不起村长那个文弱书生一样的儿子诸元清。

她叉着腰,背对着村口,自然没有看见那个她口中的病秧子一步步走过来,见旁的人都看着自己,声音更大了。

几个妇人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一柄绘着青竹的油纸伞翩然路过,白衣轻扬,乌发由一根雪白的带子系着,伞身倾斜,露出一张比这细雨天还好看的脸。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张柔和至极的脸上,额间居然有一枚鲜艳妖冶的红痣!

诸元清目光掠过一张张看好戏的脸,原本憋闷的胸腔震了震,握着伞柄的手指不自觉握紧,面上不露异样。

“张婶。”他眼角微弯,面上表情柔和,偏生声音又是冷极了。

诸元清看着那个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妇人转过头,脖子堪称僵硬地一扭一扭,声音更加温柔:“菜盆掉了。”

张大娘一回身,自家木盆在水面上好好浮着,早就飘远了!

“哎呀!”她叫道,“我的盆!”

诸元清朝其余人点点头,撑着伞一步步朝家走去。

他背着药篓,里面是自己全身的家当,一小袋铜币,小半块鸡肉,还有半篓子药材。

药材能卖了换钱,勉勉强强能维持他一两天的生活。

在诸元清的记忆里,他自小就在这个村子里,由于眉间的红痣被视作不详,不能考取功名,招工的怕他克死娘的坏名声,也不敢要他,平日里只能靠些小玩意过活。

有时候他也想,能不能遮住红痣离开这里,可这种念头没过一刹就会消失,好似从未存在过。

诸元清的家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茅草屋,很难想象这是一村之长的屋子。

进门给父亲上了一炷香,他习以为常地整理好和出门前完全不一样的桌子,从角落掏出一个小瓦罐,里面装着早上剩下的半罐稀粥。

至于鸡肉,那得留着明天吃。

粥早就冷了,好在现在初春,暂且还没有变味。

诸元清神色如常喝完冷粥,整理好不知又是谁翻进来翻乱了的床铺,盖着薄被闭上眼睛。

自从村长死后,这已经是常态了。

夜半,诸元清被屋外漏进来的冷风冻醒,裹着被子缩成一团,摸了摸额间的红痣,眉目间是挥之不去的哀切。

普通人无法看清的黑暗中,大片大片的魔气围绕在床上人身边,不遗余力往他身体里面钻,却被那枚红痣冒出来的金光死死挡住。

放眼望去,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魔气中,尤其是这个破败的茅草屋,更是浓郁出一片墨色。

红痣的抵挡从不停歇,可诸元清身边的金光却几不可见的弱了几分。

没事的,没事的……

至少隔壁王婶子还记得爹,还记得爹做过的事,这村子里的人并不全部是冷眼旁观,也有值得付出的人。

而这个唯一支撑着他的念头,在几天后喝下王婶子递来那杯茶的瞬间,彻底没了。

他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平日里友好的王婶子兴高采烈出去叫人,看到一张张无比熟悉,此刻却令人无比厌恶的脸。

有向村长借钱上学堂的青年,有哭着喊着自己多不容易而逃脱税赋的汉子,还有被村长从土匪刀下推开的大娘……

他还在守孝,那些人却给他披上红色的盖头,裹上大喜的外袍,扛着送进了村子里最好的房子。

据说房子的主人是个猎户,年前的时候进山死了。

诸元清披着盖头,看不清周围的人,却感受到人来人往,听到他们嘈杂的声音。

“欸,那个人来了没?”

“快了快了……”

紧接着,诸元清听到了那个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那个老混蛋的儿子呢!”

——那个土匪头子!

诸元清瞳孔放大,立刻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土匪头子根本没被官兵抓住!他又悄悄回来了,不,不对,如果是偷偷摸摸回来的,他不会惊动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威胁得了这一整个村子的人。

可是他亲眼看到官兵们把他们绑了啊!

所以……那些官兵和土匪是一伙的!?

诸元清苦笑,也不知道在笑谁。

他娘是个大夫,治病时被发了癔症的村民活活砍死,他爹从未过过好日子,救了一群白眼狼,白白丢了一条命,现在自己估计也要死了。

诸元清手里死死捏着一块瓷片,那是他慌乱中捡起来的,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还有“嘿嘿”的怪笑。

“小美人,老子进村第一眼就看到你了。”

“你爹伤了老子的人,害老子平白赔给官府那些黑心眼的一大笔钱,今天晚上还不得好好补偿我?”

“老子还是第一次试男人,嘿嘿,你这张脸是真得劲!”

声音越来越近,诸元清捏着瓷片的手心渗血,周身的金光摇晃不止。

盖头被掀开,露出一张黑黝黝的布满麻子的脸,粘腻恶心的眼神几乎黏在诸元清脸上,短小粗粝的手朝着他伸来……

可问题是,春日的夜晚寒冷,男人的脖子和重要身体部位包着厚厚的布巾,没有半点可乘之机。

诸元清突然绝望了。

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自己的瞬间,他眸色陡然一厉,拼着最后的力气将瓷片拐了个弯,冲着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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